张福嫔和吴寿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能够跟随皇上到永寿宫避暑消夏,所以整日担心得不得了,害怕自己会被皇上给撇下来,孤零零的丢弃在冷清寂寞的长庆宫。
她们想不出别的法子,只有三天两头的就跑到周太后面前去抹泪哭鼻子,说是这侍奉太后,尽一份孝心的机会也要给剥夺了,她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周太后想想也是,这两个女孩子,自打进宫就难得见回天颜,如今单单把她们丢在长庆宫里,的确有些不妥当,当下心肠一软,自作主张的携她们一同前往。
永寿宫虽然被称作宫,其实整个就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大园子,住在里面自然比住在长庆宫要神清气爽得多,所以自打搬进来以后,宫里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是满心欢喜,快活得好似过年。其中最开心的要数皇上,这永寿宫仿佛就是洛都的西苑,如今被他失而复得的重新据有了。
保义夫人跟随着太后娘娘也搬到了永寿宫,周太后到是有心想叫保义夫人住进她的体仁阁,但是碍于陈太后的面子,这话没好当面跟她说。
保义夫人自己是希望能和宁安公主住在一起,因为燕国长公主已经熟悉了她身边的内侍和宫婢,对保义夫人已不象过去那样依赖。况且宁安公主所住的浮香轩由于靠近体仁阁,保义夫人住于此,周太后可以随传随到,方便了保义夫人前去侍候。
宁安公主当然希望身边有个说话解闷的人,周太后跟她一说,公主立刻就让保义夫人搬来跟自己作伴。天遂人愿,这下轮到保义夫人欢喜不已,这往后她见到驸马爷的机会自然多了不少。
在搬过去之前,保义夫人还怕陈太后不高兴,特意去问了陈娘娘的意思,陈太后到不以为意,她现在忙得很。姑苏府的一位姓徐的名医被召来给长公主治病,开了一味叫做“安心定神丸”的药丸子,长公主按时服了几丸,这不,象是有点见效了。
长公主现在似乎认得陈太后了,她会管她叫“娘娘”,而且也不象以前那么怕见生人,闲时也不肯乖乖的呆在内室,而是要经常出门去溜哒,陈太后总是怕她会出意外,自是一脚不离的跟着。这到也其乐无穷,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福姬才刚学步,而她重新再带一回孩子。别人家到这年纪,“含饴弄孙”其乐融融,如今她含饴弄女,也同样其乐融融。不管怎么说,再丑再怪,福姬总是自己的嫡亲骨血,她做娘的岂能不管不顾自己的孩子。
搬到永寿宫的人们慢慢就都安定下来。而保义夫人见到陆怀的机会果然是比以前多了。她常常看到他穿着一身金黄或是亮银的盔甲,这时候的他有说不出来的英武,等到他换上文士的衫袍,玉树临风的,又儒雅标致得很,保义夫人发觉,自己做贼一样偷偷的窥视,是怎么看也都看不够。
闲下来的时节,她更加注意打听有关驸马爷的一切,她会装作不经意的跟宁安公主闲话,从公主的口中点滴的感受这个人。
事实上,公主和驸马貌和神离,她比谁都着急,她觉得公主和驸马都是神仙一样的人物,要是成双成对,恩恩爱爱,应该是让许多人羡煞的。
所以她在宁安公主跟前说了许多有关驸马爷的好话:听金吾卫的校尉们说,驸马爷近来几乎不去那些乐坊酒肆了,忙完了公事就急着要打道回府……
宁安公主眉头一挑,显得有些没好气:“他顾着家里的,自然也就管不到外面的了!”
宁安公主现在很生陆怀的气,他要么是成日成夜的不归家,就算是归家了,他也是呆在那个叫阿如的宠姬房里,并且她还听说阿如好象是有喜了。
保义夫人便很诧异,她忿忿不平的说:驸马爷这可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娶了公主还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
这话当然勾起宁安公主心中的愤恨,她说:当初要是给他一个下马威,把这帮狐媚子赶出去,只怕就没这些事了!现在养在外面的不说,单单家里的姬妾,就快赶上勾栏院了!
保义夫人说:公主现在赶走她们也还不迟!驸马爷蓄姬携妓,这可丢得是皇家的脸面。公主大人大量,竟就不闻不问,难怪她们要张狂。
宁安公主叹了口气,淡淡的说:有些事你不懂的,我跟他也就是有缘无份!
保义夫人怔了怔,才道:大凡能做夫妻,都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是前世所发的誓结下的缘,所以在今世才能配对成双。
宁安公主苦笑道:你不懂的,这缘份的事,谁也说不清楚。
保义夫人有些不服气,“缘份、缘份!既然有缘,那就有份!公主哪点比不上那些妖精狐媚子?却由得她们去作妖作怪!
宁安公主叹息道:这世上既有良缘,成就美满婚姻,也有孽缘,本是二心所以同床异梦,更有多少一世夫妻不到头的!算了,不说这些了……
保义夫人说:我是真不明白,公主和驸马爷般般配配,成双出对的走在一起,没有人不夸赞的。驸马爷适配公主,说来这还是他的福份!他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外头还要舀一勺子,公主岂能这样由着他?
宁安公主说:喜欢谁不喜欢谁,从来都由不得人!再说管得了他的人,也管不住他的心!唉,跟你说再多,你也不懂的……
保义夫人笑道:公主跟我说了,我不就懂了么?公主不说,我自然是不懂!公主说喜欢谁不喜欢谁,由不得人,莫非,公主心里喜欢的人比驸马爷还要好?
宁安公主说:好不好,自己心里总是明白的。心里喜欢一个人,还可以装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呢,却万难装出喜欢的样儿。
保义夫人听了这话,心中忽然就有点难过,过了一会,方才笑道:“公主别恼了,待我唱首曲子给你听——‘春日里睡昏昏,起迟迟,懒梳装。怕见堂前燕子,它成对又成双;看桃花开得张狂,彩蝶儿飞来忙;独无语,恨偏长,簌簌泪挂在粉腮旁!细思量,奴的那个俏君郎,却躲在谁家的销魂帐?……’”
这曲子是保义夫人跟陈康妃学了半天才学会的,当下细细唱来,虽没有陈康妃唱得好听,却也别有一番风味韵致。
宁安公主一声不吭的听着,思绪飘飘遥遥,远得象在苍天白云之外。
“好了,别唱了!我心里这会儿烦得慌!”宁安公主皱起眉头,把脸转向窗台,头上的金步摇随着她的这一转头而在一晃一晃的摇荡。
保义夫人怔怔的看着她,有些琢磨不透公主心里的想法。
屋子里顿时便静了下来,宁安公主和保义夫人都各怀心思的在想着什么。许久,宁安公主先叹了一口气,接着保义夫人也叹了一口气。
宁安公主不觉道:好端端的,你叹什么气?
保义夫人说:好端端的就不兴叹气么?象公主这么有福气,还会叹气,咱们为奴作婢的,那自然更该叹气了!
宁安公主眼光迷蒙,嘴里却说了句莫明其妙的话:明明是得不到的人,为什么偏偏还要去想呢?
保义夫人脸上一红,象是被人看出心思似的有些慌张。
宁安公主这时已经回过神来,语气有些慵懒的说道:嗳,对了,你把你刚才唱的曲子再唱一遍给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