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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窈窕淑女

这一场欢宴,皇帝兴致大好,酒也因此喝了不少,散席时拜辞过两位太后,皇帝特命宁嫔王氏侍寝。

但是让王宁嫔奇怪的是,这一夜皇帝并没有要她上床侍寝的意思,而是和她东拉西扯的说了许多闲话,皇上仿佛就是专为了找个人听他说话而已。

皇帝这一夜絮絮叨叨说的话,王宁嫔有许多都听不懂。皇帝说他从生下来就象在坐监牢,没有一点普通人的快乐,还说他丢了珍爱的一个人,并且再也找不回来了……

王宁嫔似懂非懂的听,听了半天也只听出皇帝在报怨他不快乐。皇上说他很累,因为每天都要面对许多烦人的事,逃不开也躲不了,并且他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快乐,又到哪里去找寻快乐?

王宁嫔看着皇上那张阴郁的不开心的脸,就鼓起勇气对他说:您是皇上,谁能惹你不开心?再说人生苦短,为什么要让自己不开心呢!皇上都不开心,这普天下的老百姓算算又能有几人开心。

皇帝听了这话倒象怔住了似的,过了许久才说:是呀,人生苦短,开心是一霎,不开心也是一霎,从古到今不知有多少皇帝,事事皆得如愿,整日逍遥快活的又能有几人?朕又何必自寻烦恼!

王宁嫔见皇帝认同了自己的说法,就更加兴致勃勃地说:象奴家就从来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事,凭他天大的事,到时候总会化解,若是化解不了,愁断了心肠也还是化解不了!奴家即使发愁,也只是发愁今天穿什么好呢?头发梳成什么样式才能跟别人不一样?这一整天的功夫是跟康嫔斗草呢,还是陪福嫔下双陆,总是嬉笑玩闹的,哎呀,这白天一晃就过去了!用了膳,上床睡觉,眼睛一睁,又是一天,比在家的时候还舒坦……

皇帝此刻若有所思的也在想:再大的事和再小的事,都不过是人的喜怒哀乐而已,天大的事看小了,内心的喜怒哀乐也就随之转化了。人生除死无大事,做个活得开开心心的皇帝岂不是好!人生那么多的苦痛烦恼,又岂是长吁短叹所能解决的?

王宁嫔越说越起劲,说了半天却不见皇帝的响应,回头看看,皇帝张着嘴已经睡熟了。

从这天开始,宁嫔王氏受宠了,并且还不是泛泛的爱宠,是大承贵宠,皇帝似乎把当年对待柳贵人的那股子劲头用在了王宁嫔身上。

皇帝现在经常在王宁嫔的听雨轩里呆上老半天,并不干别的事就是聊天,事实上也不能叫聊天,因为十有八九是皇帝一个人在说,而王宁嫔在一旁听。皇帝把心里的郁闷与不快说过了,王宁嫔就会替皇帝开解。每每看她引经据典的想要讲出一些道理却又搜肠索肚的举不出例子来,皇帝往往就给她逗笑了。

当皇帝一笑,王宁嫔就会趁机撒娇,乔张作致,缠着皇上要这样那样的,痴痴绵绵的有着小女儿家的憨态,皇帝经不住她的笑闹,自然就会满足她的小小的请求和愿望。

现在的王宁嫔早就不象原先那样的胆怯畏缩,她胆大而且活泼,天真而又烂漫,在得到皇帝的宠爱之后益发就把原来小心收敛的脾性放纵开来。

皇帝自己也说不清王宁嫔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宠爱,她还是个未长成的孩子,性格也阴晴喜怒不定,仿佛不知忧愁为何物。

皇帝以为或许是她一开始楚楚可怜的害羞柔弱,让自己产生一种保护的欲望;或许是她本来的活泼张扬,让皇帝感受到了别的女子所没有的爽朗别致;又或者是皇帝太寂寞了,需要有人陪伴在身边,而王宁嫔恰好填补了这个空缺。

或许王宁嫔就是一股清新宜人的微风,拂动了皇帝枯槁的心田,让皇帝渐渐开始老去的心又有些活泛萌动起来。

总而言之,原先并不被所有人看好的王宁嫔现在一飞冲天,宠冠后宫。

王宁嫔得宠了,到中宫汪皇后面前告她状的人便也多了。先是福寿康三嫔频繁来紫微殿谒见皇后,数说王宁嫔的种种不是,最后竟连皇贵妃唐氏也跑来跟皇后说:姓王的小妮子是不是有点忘乎所以了,见了皇贵妃在,远远就躲开走避,既不上前参见也不躬身施礼。皇后您给说说,这还是不是后宫?还要不要守宫中的规矩法度?这小妮子何来的胆子!张狂得就快要上天了!

汪皇后打了圆场:这妮子年纪小,不知礼数,又仗着皇上恩宠,凡事即有逾份之处,皇贵妃大人大量无需将此事放在心上。

唐贵妃恨恨的说:皇上恩宠就能骄横放肆么?当年柳贵人那么得宠,可也没她这般目中无人,猖狂无礼!她算是什么东西?一个嫔妾!眼下她敢不把我放在眼里,日后也未必就把皇后娘娘您放在眼里!

汪皇后劝道:改日她若来见我,我叫她到如意殿当面给你陪罪。呵呵,你也别计较了,她连到中宫问安都难得来,遇皇贵妃而不参见那更是自然的事了。

唐贵妃还是不依,发狠道:皇后息事宁人,是圣贤大菩萨,我倒不怕做恶人,下次若再遇到,自会让她好看!

唐贵妃恨恨而去,汪皇后却心情大好,特意让王守礼传召奉宸司的小内侍唱戏给她听。

过了几日,汪皇后还是把王宁嫔叫到自己所住的紫微殿来。这丫头是皇后自己选的,因为年幼,身量小,站在人堆中差点就给遗漏了。皇后点名叫她的时候,小脸通红,说话也是怯生生的,皇后便想:年纪小,肚里的花花肠子就没那么多,调教起来也不必费太大的功夫。

现在借着这次召见,汪皇后细细的把王宁嫔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通。进宫这么些日子,宁嫔王氏还是身形单薄,满脸稚气,心中便想:这样子一个小丫头那里就值得皇上宠呢?看上去跟宁安公主差不多的岁数,长得还没有宁安公主中看,比起柳贵人那更是差老远……皇上的兴致当真是越来越怪了!

汪皇后看着王宁嫔,淡淡的说:本宫叫你来,到不是想难为你。只是前几日如意殿的唐皇贵妃到本宫这里告你不守礼仪,目无尊上。还有与你一同进宫的几位嫔妾也常在本宫面前念叨你,数说你的不是,所以本宫才叫你来问问原委。

王宁嫔大为惊诧,连称自己冤枉,身为嫔妾岂敢不守礼仪,目无尊上。自己凭空遭人妒恨,实在是欲加其罪,求皇后娘娘明察。

汪皇后便告诫她说:身为后宫的妃嫔除了谨慎事上,凡事更要知分寸、守本分,不得恃宠而骄,更不得交通外臣内侍,与别的妃嫔也要亲如一家不分彼此。

汪皇后说罢,一双眼睛便盯着王宁嫔的脸看,这是她从陈太后那里学来的一招,于不动声色之中,让被看的人心慌意乱,难以招架,不战自溃。

果然从王宁嫔躲躲闪闪的眸子和畏畏缩缩的表情上看,似乎达到了预期的目的,汪皇后现在有点满意王宁嫔表现出来的恭谨温顺的态度。所以她放缓了语气跟王宁嫔说:你不要害怕,本宫这都是为你好!你如果能够听取本宫的话,本宫今后也不会难为你。

王宁嫔看上去乳臭未干,稚气未脱,想不到人挺机灵,当即便说:奴家之幸与不幸,全依仗皇后娘娘的护持与加恩,所以皇后娘娘的口谕令旨奴家又岂敢不听不遵!

汪皇后点点头,“你自己说过的话,但要记在心里便是了。”

王宁嫔说:娘娘的谕旨奴家全都记住了。

汪皇后说:我倦了,你回去吧。

拜辞过皇后,王宁嫔姗姗往殿外走,心中不无得意地想:外有皇上的恩宠,内有皇后这棵大树依持,皇贵妃又算得了什么,再自尊自贵,又能尊贵得过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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