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裕却对雁肉毫无兴趣,转而问策:“先生既然知道我的来意,恐怕早有计策在胸?”
“阁老以为呢?”
“战!此战必胜”
谭泽露没吱声。
李德裕又说:“先生不会要抚吧?虽然可以保护公主,但是必定养虎为患!”
谭泽露又摇头。
“先生······”
谭泽露放下筷子:“先抚再伐是为良策”
“养为祸患再除之,是否多此一举?”
“阁老放心,此事我早已有计算,阁老明日只管谏陛下招抚。此时回鹘孱弱,伐之定胜,牛党定会谏伐,阁老一定要辩,并发僚属共谏,不日便有转机”
李德裕点头:“我明白了!先生请慢用,我不打扰了”
李德裕走了之后,谭泽露又给自己盛了一碗肉,便让李福生将肉带去杂院给下人们分了,而后将李德裕的那碗雁肉递给郭淮璧:“吃吧”
郭淮璧不敢接:“尊卑有别”
“你我都一样,何来尊卑,吃吧”
郭淮璧这才接下碗筷,却也不吃。
“怎么?看不起我?”
“不是不是”,郭淮璧赶紧动筷子,将大块的肉塞进嘴里。
“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该谢之于你,对不起!”
郭淮璧一愣,眼泪就流出来了,一滴滴落进碗里。
像郭淮璧这种女子,最是不怕强硬,越抑越扬。
可这种女子也有个弱点呐!
她尝尽了人生酸苦,却怕人生甘甜,只需一丝,便会将她彻底击垮。
世上不乏此等人,但凡遇到滴水恩,更以江海情报之,说是重情,其实啊!那是孤苦啊!
第二天,正是朝会之时,李德裕果然进言:“陛下,臣以为,回鹘当抚不当伐”
“李侍郎,你何以被一条犬吓破了虎胆?往日的虎威何在?”,牛僧孺从大臣中站起来质问李德裕。
李德裕针锋相对:“敢问牛少保,凭什么认为回鹘是一条犬?又如何以为边军必胜?”
牛僧孺举起玉笏向皇帝:“自先帝文宗开成年间来,回鹘内乱,内斗不已,今年又被黠戛斯击败,溃散于贺兰山,阴山一带,人困马乏,粮食短缺,战之必胜!”
李德裕反驳道:“夏绥、朔方、天德军、振武军四地虽合称军士三十万,但军士分散,不能集中。如今酋首乌介带十三部,嗢没斯带五部,另有散部十余,合计三十余万”
“其兵锋可指边关各处,且虚实难知,贸然开战于我不利”
“而且大唐与回鹘有约,开战我们不义。不义,我必败”
“还有,太和公主銮驾尚在回鹘,乌介已经迎娶公主,两家缔结姻亲,陛下更不能开战。一旦开战,乌介降罪于太和公主作出悖逆之事,牛少保有何面目去见先帝穆宗等?!”
郑朗又站起来:“黠戛斯乃是先帝太宗钦定血亲,与我大唐一脉同源,我们出兵回鹘顺天应人,何来不义?”
李德裕冷哼一声:“那就要问一问牛少保,先帝文宗太和五年,我出任剑南西川节度使,吐蕃悉怛谋欲以潍州降,牛少保当时拒不纳降,可是讲仁义的很呐!”
牛僧孺指着李德裕:“你!”
先帝德宗贞元三年曾经与吐蕃赞普(藏王的称号,相当于中原王朝的皇帝)有约定,互相不攻打。但是在先帝文宗四年的时候,吐蕃先行破坏约定,进攻西川。
第二年,镇守潍州的吐蕃将军悉怛谋想要投降唐朝,李德裕欣然接纳。
潍州是西川的门户,也是遏制吐蕃东进的重要咽喉,得到潍州就能更好的防卫吐蕃。
李德裕将这件事向中央通报,结果当时担任宰相的牛僧孺痛恨李德裕,为了泄私愤便以“不能破坏与吐蕃的约定”为理由拒绝了悉怛谋的投降,并且要求李德裕将悉怛谋遣送回吐蕃,并且将潍州退还。
先帝文宗后来思谋起这件事,越想越觉得吃亏了,明明在太和四年的时候,吐蕃已经先违反约定了,为什么大唐还要遵守这个约定?
牛僧孺在得知了先帝文宗的想法之后,畏惧而主动提出贬谪的要求,于是被贬谪为淮南节度使(大致在今天的安徽南部)。
这是牛僧孺在朝政上的污点,他被先帝文宗贬谪之后,就一直很怕别人提起。现在李德裕在朝堂上突然提起,可想而知牛僧孺有多么愤怒,但是却无法反驳。
这个时候,兵部尚书李固言站了起来,横眉冷对李德裕:“李侍郎,你是不是又听信了你家豢养的那个跳梁小丑的话?岂知此乃大唐中兴之兆,岂容一个黄发小儿指点?!”
谭泽露站了起来:“李尚书!下官忝掌大理寺少卿印信,一心只为虞正卿分忧,朝堂之事下官不敢妄议,还望李尚书自重!”
“谭中丞在的时候,可是一日三谏啊!想必少卿也是有令尊风范的”,李固言不依不饶。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况庶人乎?”,谭泽露厉声说道。
“够了!!”
李固言还要与谭泽露辨,皇帝突然大喝一声,李德裕等马上禁声了。
“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