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值内侍少监马元贽慌忙上前:“启禀陛下,仇士良、鱼弘志大人率神策军杀进枢密院,并无冲撞銮驾的动向。千牛卫还在观察,一旦不测,请陛下移步玄武门暂避”
皇帝松了一口气,闭眼躺下去。嘟囔一句:“朕还以为这一天会来的晚一些,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
没多久,一内侍在门外高声唱道:“启禀陛下,仇士良、鱼弘志大人、门下省李侍郎、礼部崔侍郎,刑部郑尚书求见,声称捕获劫杀神策军之贼人,请陛下移步宣政殿决断”
皇帝抬手扶着额头,一脸不悦:“更衣”
半个时辰之后,皇帝在千牛卫的簇拥之下,前往宣政殿。
此时的宣政殿,神策军林立,无数火把映的宣政殿亮如白昼。军士们见皇帝到来,退让开一条路,直通大殿。
皇帝昂首缓步,徐徐向前,神策军士低头不敢朝圣颜。
进了偏殿,皇帝驻足深吸一口气,再次缓步前进,马元贽急忙唱道:“陛下驾到!”
堂下李德裕、仇士良、鱼弘志、崔珙、郑肃叩首:“拜见陛下”
“贼人是谁?贼人何处?”,皇帝并没有坐下,盯着仇士良。
李德裕举起玉笏:“陛下,贼人乃是翰林学士、尚书左丞吴领文,内侍监、枢密使刘弘逸”
皇帝整个身子一颤,语气竟有了些颤抖:“可,可有证据?”
仇士良冲殿外呼喊:“呈上来!”
一名卸下横刀的神策军士躬身捧着那黄巾包裹进来,马元贽接了去,呈给皇帝。
仇士良继续道:“陛下,老奴窃闻吴领文做恶,夜率神策军往查之,得陛下御赐魏将军宝带,调兵鱼符以及钱粮簿等,证据确凿!调兵鱼符乃是枢密院掌管,刘弘逸定是同党,二人值此国难之际劫夺军饷,罪无可赦”
李德裕附和道:“幸得查察,不至于酿成大祸,要是吴领文之辈荫庇进了政事堂,掌握南衙,与北司刘弘逸合谋作乱,当倾大厦”
皇帝慢慢握紧双手:“依照李卿所言,该当何罪?”
李德裕将玉笏按在胸口:“全凭陛下决绝”
崔珙、郑肃也附和道:“请陛下圣断”
正在此时,门外呼喊:“中书省牛侍郎殿外求见”
“宣”
牛僧孺匆忙走进来,跪地嚎啕:“陛下,陛下!都怪老臣糊涂,吴领文此人恶毒,知人知面不知心,如今酿成如此大祸,请陛下降罪老臣,请陛下降罪老臣!”,说着,重重的磕头,闷响声清楚的传到殿内每一个角落。
皇帝笑了,转身坐下:“那依照牛卿的意思,该如何办?”
“罪当死”,牛僧孺脱口而答。
李德裕又举起玉笏:“陛下,吴领文、刘弘逸就在殿外,陛下可开恩召见,是与不是,一问便知,省得某些人说我们欺君枉法”
皇帝端起马元贽呈上来的茶盏:“召”
在两名神策军士的押送之下,吴领文走进大殿,刘弘逸则被拖进宫殿。
吴领文居次位跪:“罪臣吴领文拜见陛下,请陛下降罪”
皇帝一愣,刚才轻松的容色消失掉了:“吴领文,你···”
吴领文再叩首:“臣知罪,神策军是臣伏杀的,军饷是臣劫走的,罪臣只求速死,只求速死!”,后一句,分明带着哭腔。
皇帝转头问刘弘逸:“刘弘逸,你呢?”
刘弘逸颤抖着身子,不停地叩首,嘴里含混的说着什么,鲜血就一滴滴的从嘴角落。
皇帝皱起眉头:“什么?”
刘弘逸解开捆扎伤口的布带,以断手之腕为笔,以血水为墨,歪歪斜斜的在地上写。
“大胆!皇宫圣地,岂是你这种畜生可以污染的!来人,叉出去!!”,仇士良冲着神策军士喊道。
军士马上就架起刘弘逸往殿外拉拽,刘弘逸拼命挣脱,嘴里呜呜丫丫的喊。
“叉出去!”,仇士良再喊。
军士卯足了劲拖拽,刘弘逸竟奋力折了双臂,挣脱出来,直冲向最近的一根圆柱,撞的鲜血迸裂,软软瘫倒下来。
皇帝震惊了!
牛僧孺失了仪态!
李德裕缓缓闭上眼睛!
仇士良与鱼弘志冷哼一声!
在崔珙与郑肃冷漠的眼神中,吴领文被军士带下宣政殿。
过了很久皇帝才从血光与惊吓中缓过神来,摆手道:“吴领文留个全尸,毕竟也是一朝臣子,发钱千贯置办后事,安抚家属。众卿退下吧!朕倦了”
李德裕却直谏道:“陛下,臣以为,当抄没吴、刘二人家产,用以充当昭义军军饷,安抚刘从谏。皇帝再发银钱与吴家,当是皇恩浩荡”
“李卿何必如此绝情?”
“陛下,臣为大唐社稷着想”
“牛卿以为呢?”
“兴洛仓帑藏微薄,刘从谏定不满意,李侍郎所言臣附议”
“那就这样”,皇帝瞪了李德裕一眼:“都退下吧”
“恭送陛下”
皇帝在内侍的簇拥之下进入偏殿,而后叫骂一声:“老东西!”
李德裕、郑肃等人退出大殿,仇士良与鱼弘志交换了眼神,两人上前与牛僧孺并行:“阁老稍等”
牛僧孺站定:“两位大人难道还要抓我不成?”
仇士良急忙赔罪:“阁老误会了,我们也是被李德裕利用了!吴学士与我们素无矛盾,我们为何要将他置于死地?”
“哦?此话怎讲?”
“李德裕断然想不出如此阴诡的计策,他背后有高人指点,依老奴看,吴学士的事情只是一个开端”
牛僧孺不以为然:“又如何?陛下圣断,奸佞是非自有决断,这朝廷不是他李德裕做主!”
“阁老对陛下、对大唐的忠心日月可鉴。可陛下有时候情非得已,比如说刚才,陛下如何圣断?阁老难道真的要看着僚属凋敝,李德裕一人霸占政事堂?”
“哼,信口雌黄!”,牛僧孺转身就走。
仇士良和鱼弘志又追上去:“难道阁老不想知道那高人姓甚名谁?”
“与我何干?”
“与阁老有莫大的关联!此人乃是当初阁老之僚属御史中丞谭植之嗣谭泽露!”
“这,这···”,牛僧孺慌了。
仇士良眯起眼睛:“当初甘露之变,谭植连坐获罪,陛下朝堂上钦定罪刑的时候,与其同朝为官数十载,互称兄弟的您一句求情话都没说,反而落井下石,言称谭植为逆贼,如同今日对吴领文。谭泽露还是李德裕死谏陛下才救回来了,孰对孰错,孰轻孰重,该帮谁该打压谁,他必定是心中有丘壑”
牛僧孺反诘道:“这件事你也脱不了干系!”
仇士良神色轻松:“当初陛下亲口说郑注、李训等为反贼,谭植可是真真切切与郑、李为谋,老奴不过奉旨缉拿逆贼,此事与我何干?”
牛僧孺说不出话了,他呆在了原地。
鱼弘志补充道:“阁老,此人当年乃是神童,心智超乎寻常,您可得小心点”,说完仇士良塞给牛僧孺一张纸,而后与鱼弘志离开宣政殿,往内侍省去了。
牛僧孺在原地愣了许久,须臾回神,将纸上内容看罢之后,转身返回宣政殿:“臣牛僧孺殿外求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