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溪郡,乾城。
冷霜漫无目的地走着,当时离开夏西府的时候,听到顾惜柳要来这地方,便软磨硬泡乞求他把自己带上,顾惜柳不得不同意,但提出一定不离自己太远。
乾城城主忙将顾惜柳安排好住处,接着便将城内的情况逐一吐苦水,顾惜柳来安溪郡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拯救苦民,他只是为了寻找鬼影武士的踪影。但是依然装模作样地听着,然后提出几个中肯的建议。
冷霜是发现了,自己最近练习刀法的时候,虽说刀压比以前大了不少,但是刀法却比以前慢了不少,她心中又急又害怕。她每天要缠着肖满练习刀法,直至深夜。可是次次皆输。
“你的刀法比之前慢了不少啊,能不能上点心?你是有孩子了吗?”
“你才有孩子呢?你别跑,我们继续练习。”
“那好吧,最多100回合,我要出去砍杀妖怪了。”
“要不,你教我砍杀妖怪,我就可以去找妖怪对招,这样就不用麻烦你了。”冷霜见肖满有点不情愿,便说。她憋了一眼墙角的叶恒,这人也不好接触。
“好,你给我一把妖刀。”
“什么嘛,你手上就是一把妖刀,名叫黑杀,拥有砍杀恶灵和妖物的能力,刀在破妖刀中排第八名,不过这刀在你手上,可不咋的,可见再厉害的刀,到了一般人手中,也是不行。”
“那我为什么能握住这把刀,我只是一个凡人。”
“别以为你就是这把刀的主人,好不好?没有主人的命令,他是不会被别人握在手中的,不过,可能是你没有成为武士的决心吧,所以你使不出这刀的威力。”肖满道。
“可是我很努力地练习刀法。”
“没有用,没有那个决心和觉悟,花再大的努力也没有用。或者我只能说,你天赋实在一般,不过,你不用这么刻苦,你也不是影子刺客。”
“就知道你厉害,你也不必这样说。我不信,你等着。”说完,冷霜提起刀便准备走出去,却迎面撞上了刚好回来的顾惜柳。
“不能出去!先陪我去下一盘棋,明天你陪我去听城主老头唠叨去。”说着便一手拉住冷霜的手往里拉。
“什么?外面有很多干尸,我要出去提高刀法。”
“区区干尸,我已经派人通知那些仙门道派了,他们的事情让他们做好了,肖满,对了,我让你找来于言错,你找来了吗?”
“公子,这人生性恶劣,为何公子要找他。”
“因为有些事情必须要他来做。”
“明天他就来,对了,顾公子,饭做好了,你要不尝尝。”
“明天你做好的饭也给那城主老头送些去,好叫他改善一下饮食,对了,肖满,看看那些仙门道派什么时候来,然后抓几只弱小的妖怪给冷姑娘练练刀。”
“遵命。”
“不行,我要亲自抓几只大的。”
“可以,你打败了肖满再提这个要求。”
冷霜想起了那把扇子,不过也不知道他究竟喜不喜欢,见他彻夜未归,便把扇子放在他房间的架格最显眼的地方。
又是一晚,冷霜找肖满练刀法,却见叶恒手中握着那把扇子,便问,“这把扇子你是从哪里拿来的?”
叶恒便随口答了,“那天我在公子房间看到的,觉得挺别致的,于是拿来看了几眼,公子看见了,便说,你喜欢,可以拿走,于是我便拿走了。”
“没什么,只是你家公子真的从来不缺东西。”
“你说的不是废话吗?我家公子怎么会缺东西?”叶恒没留意到冷霜眼神的变化,继续说。
冷霜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那夜她差点挨了肖满几刀。
17年前,白衣道长曾经名声盖世。据闻他深得第一仙派掌门的教导,修行过人,有求必应,经常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衣,无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但世人都将他誉为“白衣道长”。
13年前,4岁的于言错走在安溪郡的一条街道上,他被母亲拉着手急急走着,他那时候还没明白为什么母亲要走得那么急,他很想停下来,便拉着母亲的裙边轻声哭泣,后面脚步声越来越大,母亲急急把他藏在旁边的稻草堆中,他开始时只是以为母亲在为他抓迷藏,便也顺从了母亲的意思,不久,却见到母亲跪在几个拿着刀的武士面前,她哭泣着,她乞求着,她用自己的头颅用力地抵着地面,那几个人却依然面露着狰狞的笑容,拿着刀一刀一刀刺向母亲的身体,直至她血肉模糊。
4岁的他只能捂住嘴巴,低声哭泣。那时他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很不公平,很不公平。
6岁的他被一个舞姬收养,可是好景不长,那个舞姬被一个公子看中,那公子极不喜欢他,经常对他拳打脚踢,舞姬见状,便再次放弃了他。
10岁,他只能流浪于街头,曾经为了一个糕点而向别人跪地一天,曾经为了填饱肚子一户一户人家地乞求食物,却惨遭拒绝,只能吃着公子们扔去的食物。
11岁,他遇到了吸血武士,那个垂死的武士用一个包子试图诱惑他,让他把手臂递过来,他说,他需要他的血,他想夺走那个包子,却被那人一口咬住了手臂,他求着旁边路过的路人,他一边绝望地数着经过的人数,一边挣脱着,经过的10人没有一人肯救他,幸亏那垂死的武士终究是花了终身的力气才将他手臂皮肤咬破,尝了一口鲜血却是意外地死亡,他花了很长时间将死亡武士的牙齿掰开,挣脱了出来。
14岁,他将一个武林门派的少爷扔下的包子捡了起来,却被那人一脚踢翻,他身后的侍从全都在嘲弄他,将他打得奄奄一息。在他临死之际,白衣道长救了他。那个一身无尘的人。温柔地替他喂着汤水,轻轻将他唤醒。他一心欢喜,觉得自己遇到了一生可依赖的人。他虽是不情愿,依然每天跟着白衣道长处处除妖救人。那时候,人们纷纷拉着白衣道长的手,纷纷向他诉苦,每次遇到落难武士的侵扰,必定有求于白衣道长,白衣道长也有求必应,从不拒绝。
这一切在他15岁结束了。那一年,一个武士杀害了一个落难人家的女儿,那人家找上白衣道长,白衣道长便严厉怒斥那武士,并将那武士砍下一手,谁知那武士是有头有面家族的人,那家族发出紧急悬赏秘令,往日那些口口声声对白衣道长感激不尽的人全都不见了,在一户寻常人家,白衣道长被毒死了,最后尸骨无存,他一怒,便将那户人家全灭,他继续杀戮着,他只是想让更多的人为他陪葬,他最终被武士追杀,在一个丛林中被一刀割喉,死前他恨透这个世界。
再次醒来的时候,没人再记得白衣道长这个名字,没有人再次下跪,乞求着,求求你白衣道长,白衣道长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而他被带到一个蓝底白纹衣的同样是15岁的少年面前,那少年根本没看他一眼,那是他只有对这个世界的恨,拿起刀冲上前便想杀了他,而他只是轻轻一刀,便将自己的刀打了下来,于言错不服输,他一次一次拿起了刀,但是也许这就是命数,他一个长期营养不良,一个没能规范习得刀法的人怎么可以敌得过对面的人,那个身后站着两个武士的人,那个蓝衣公子淡淡地说道,“我可以护你,但你必须听命于我。”
他冷笑一声,白衣道长也对他说过要护着他,可是现在他呢,他轻蔑一笑,“你凭什么可护我?我可是灾星,你说要保护我,你不怕落得尸骨无存吗?”一说完,他被他身后的武士狠狠打了一顿。
“因为我将你救了,你拿着我的刀,去砍杀杀害你的人吧。”那少年扔给他一把刀。并告诉他,“去吧。另外,我怎么可能会死,在我完成那件事之前。”
他看着手中黑色的刀刃,便去寻找那些杀害自己的人,他发现,他们在下跪,朝着这把刀下跪,他毫不犹豫杀死了他们,那种杀人的快感在他心中开始滋生蔓延,他迫切地回到那个公子面前,眨着眼想要得到赞美,但是那人从没正眼看过他一眼,他迫于无奈,小心翼翼地问“公子,我可以问你拿一块糕点吗?我很饿。”公子毫不犹豫地吩咐下人给他端来一盆精美的绿豆糕,他急忙吞了一块,剩下的小心翼翼端在怀里,那公子看了几眼,眼神充满冷淡。他依然记得白衣道长喜欢吃绿豆糕。也罢,他们只不过各取所需,他有他的刀,他为他做事,互不拖欠,他变得嗜血,当然一度给顾惜柳惹了不少麻烦,可是他怀念起白衣道长那声温柔的,“阿错,你该睡觉了。”“阿错,你不应该杀人。”可是没人告诉过他。他依然恨着所有的人,包括白衣道长,如果他可以自私一些,或者自己就不用这么孤独了。
于言错不喜欢顾惜柳,他只是害怕他,他懒惰地躺在树上,寻思着那公子为什么突然要来呼他过来。他轻轻跳下树,叹了一口气,悠哉地走着。
一个白瞳的干尸正在他身后追着一个十四岁的孩子,那孩子见了他便想要躲在他身后,他极其厌恶别人触碰,便推开了他,也不转身,依然慢慢走着。他听着那小孩的惨叫的声音,脸上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身后的干尸依然张牙舞嘴,慢慢跟着他,准备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于言错也不急着转身砍杀,因为他已经是已死之人,他从不在乎。
突然一道刀光,他转头看着那个同样是一尘不染的白衣男子。很像他。这一切仿如昨日。
和白衣道长不同的是,这人带着一个黑色的面具。这个面具在一尘不染的衣服上显得额外的碍眼。
于言错一征,呆呆看着这个人,问,“你和白衣道长有什么关系?”他的声音颤抖着。
那人并没有摘下面具,淡淡说了句,“没有关系。”然后转身就想走。
于言错有点不甘心,便说,“我杀了很多人,道长,你不应该怒斥一下我吗?”
那个白衣男子轻声一笑,便说,“我不是道长,更不是大理府的人,人杀人的事情你应该去找大理府。”
“不过,你是顾惜柳的手下吗,替我向他问一声好。”白衣男子声音依然温和,但是却也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于言错着急想看到他的样子,便说,“你是谁?我未曾听说救人还带着面具。”
“因为我可不想时时刻刻都在救人。”那人在干尸上贴了一张制尸符,为干尸念起安魂咒,只见那干尸慢慢化成一丝白烟融入半空中。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于言错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他依然直直地盯着那个背影,一下子竟红了眼眶。
“下次再会。”那人并没摘下面具,缓缓走向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