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湿地，脚下的草地和土壤都浸透了水，仿佛吸饱了水的海绵，大片大片的草甸子之中是一汪一汪的水塘，仿佛点缀在绿草地上的一颗颗宝钻。

极目远望，陈曦看不到草地的尽头，在极为遥远的地方绿色的草地与湛蓝的天空相接，明亮的蓝色与绿色非常耀眼，他伸手遮挡住眼帘，青绿的草地仍然将光线反射入他的眼中，于是他眯起了眼睛。

他向前走去，脚下响起了吧嗒吧嗒的水声，虽然泥泞柔软，但却并不会使人陷入其中。他走到一处小小的水坑边，这水坑看起来只有脸盆大小，低于草地大约一手掌那么深，水面平静如镜，陈曦蹲下身去，看着水面。

水面上映出他的脸，年轻而平静，平静之中却带着一丝伤感，不知为何，陈曦感觉自己仿佛在看着另一个人，仿佛那张脸不是他，是另一个人。水面之下幽深而不见底，陈曦无法移开视线，他看着那水面。

不知过了多久，水面开始起微波，一条大鱼自水中游过，陈曦只看得到它显露于水中的部分，它青黑色的身体缓缓从水中通行，最后消失于草地之下。过了一会儿，又有一条鱼游了过来，这是一条灰色的鱼，比之前那条鱼略小一些，颜色也浅一些，这小鱼并未离开水坑，它绕着水坑打转，陈曦不由自主伸出手去触碰水面，他很想摸摸那条，很快，越来越多的鱼游了过来，虽然陈曦的视野只有脸盆大小，但他看得出附近聚拢了一个小型的鱼群，这些鱼颜色大小各异，从白到青到灰，其中一条大一些的鱼探头出来，陈曦伸出手去，它就过来触碰陈曦的手。

一片片的水坑在草地下相连成一体，陈曦行至另一处水坑，他又看到了那些鱼，它们长久以来似乎就是这样在草地之下的水中游动着，它们知足而又平静，平静而又寂寥。陈曦望向天边，不远处一棵绿树静静伫立，这地方让他感觉美丽而寂寞，莫名使人伤感。

篝火已经熄灭多时，平台上已打扫干净，除了眼前，堕落街空旷无人，无论是平台还是隧道。整个丹枫山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那些游行的人群，绽放的烟花，还有狂舞的幻种们仿佛只是黄粱一梦，全都不见踪影。

风静静吹过，花蔓萝与陈曦都躺在平台上睡觉，他们身上盖着堕落山生产的灰色毯子，暗影与火弦则站在一旁守着他们。

花蔓萝侧着身面向陈曦躺着，她睡的很安静。陈曦的脸上显出隐隐的悲伤之情，他时而皱眉，时而又舒展眉头。

“他在做梦。”暗影说道。

“嗯。”

“不知道是怎样的梦境，火狸，你有多久没做梦了？”

“很久，久到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我也是，我已经忘了做梦的感觉了，我感觉我似乎从未做过梦，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我就应该出现在这里，做这样的事。”

“每个人都是这样，带着自己的使命，我们的使命就是保护好他们。”

“嗯。”暗影点点头，“你还记得昨晚的篝火晚会吗？”

“记得。”

“说实话，在此之前我和其他人一样，看不上堕落街的人，他们的狂妄，无知，还有野蛮都让我觉得不适。但是昨晚很奇怪，我开始喜欢这里了，甚至……你能理解吗，我甚至会觉得生命就该是这样，是堕落街的样子。这太奇怪了。”

火弦并未搭话，他想起昨晚的情景，他离了隧道后来到了平台，先是同管理会卫队碰面，之后就在平台外缘巡视，人群中他总能快速发现陈曦的身形，陈曦在跳在叫，蜂类的幻种们朝人群扔下一瓶又一瓶的蜜酒，他看到人们开怀畅饮。那是一幅很欢腾的画面，连他都忍不住拿了一杯蜜酒。

或许是蜜酒的原因，或许不是。他看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他似乎看到一条鱼从火中跃出，直冲陈曦而去，并在接触到陈曦的瞬间消失了。当时幻种们已经玩疯了，他们纷纷在人群中火中奔跑旋转，就算有一条鱼也不稀奇，但火弦他却留意到了那条冲向陈曦的鱼。

但他又非常不确定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或者是看花了眼，他没再看到那条鱼。只是那之后，那画面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重演，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