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里的情况都熟悉了吧，一些活动的计划都研究过了？”

“多少研究过一些。”

“计划能完成吗？”

“看情况吧！……依我看，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张局长皱眉道：

“是吗？小赵，你向来说话很痛快的啊，今天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单位吗？”

“问题不在喜欢不喜欢。事情不那么简单。”

“那么你看，配合宣传部门的那些活动项目，能够完成多少？文化质量怎么样？比方说戏剧的观众数量能提高多少？哪怕提高一点点百分比……”

我沉吟不语。我的目光注意着张局长桌上那个雅致的烟灰缸。过了一会儿，我终于开口了：

“需不需要增加活动项目，我还没有想通呢！”

“嗯，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局长那蓬松的眉毛往上一挑。他的脑门很大，亮光光的，头发稀疏，眉毛这么一上挑，给人感觉只剩下一对眼睛，一个大额头了。如果他的头发全变成白的，那就活像民间神话里的那个寿星老人了。

“哦，张局长，我在分析了情况后，产生了一个这样的想法：我们组织的活动越多，需要财政支出的钱就越多，我们就越是入不敷出。所以呢，我建议取消一些活动。”

“你说话为什么这么消极呢？赵馆长？人家不是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吗？你可倒好，反而打退堂鼓了？”

我瞪着眼睛，打量着对方，伸手理了理我的长发。我知道自己长得很漂亮，我的姿色对任何一个成年男人，都是很有吸引力的。

也许这个文化局长现在已经暗暗感到，与我这样一个迷人的妇女，谈纯属工作上的问题，岂不奇怪吗？何况看那架势，我们就要激烈地争论起来了。

我停顿了一下，微笑道：

“我知道，您一下子不会同意我的意见的。何况，究竟怎么办，我也还没有考虑成熟。”

张局长手指敲着桌面，说道：

“原来如此。你说的这些话，但愿只是一时的想法……”

“目前还没有群众向我们文化馆提出什么新的要求，但那些老节目，那些年年如此的活动，的确吸引不了多少年轻人了。比方说春节之后的元宵灯会，年年举行，可是我的意思，今年不如取消。花钱不少，喜欢的人不多，来欣赏的年轻人可以说寥寥无几。可见，我们文化活动质量的提高，才是最重要的，不在于活动项目的多少。”

张局长点头道：

“嗯，当然应该重视质量。可是我觉得文化质量，也是建立在文化活动数量的基础上的。”

“张局长，我不这样想。文化活动质量提高，对群众的影响力增大，才是最重要的。实际上，现在家家都有电视了，群众对文化活动的需要量，没有以前那么大了。”

“小赵啊，你这个说法很新鲜。你是说随着社会发展，现在文化活动的需要量反而下降了？”

“唉，十几年前，每个村子里只有几台电视，一到晚上，不管刮风下雨，几乎全村的人都拥挤着去看。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到我姥娘家的村子去玩，那个村子里买了一台投影仪电视，全村人都去大队院子里看，看《霍元甲》《射雕英雄传》什么的，每个晚上都人山人海，好像过节。可是现在，即使村子里放电影，也不一定吸引这么多人了。

比如我原先的工作单位，无州梆子剧团，有时候好不容易排练好了一个节目，可是观众很少，别说卖票挣钱了，就算送票上门，到时候真正来看戏的观众，都常常坐不满场子。最惨的一次，剧院里的观众，还不如台上的演员多！你说悲催不悲催？现在这些文化活动，究竟应该怎么组织，确实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难题啊！

要是我们赶任务，搞出来的一些节目，没有人喜欢，那么劳师动众，又有什么意义？那不就是劳民伤财，瞎闹腾嘛！我们应该出精品，组织真正为群众喜闻乐见的好节目。

所以，这就需要上级减少活动数量的要求，并且加大对文化馆的投资。”

张局长摇头道：

“现在市里财政吃紧，今年东南亚金融危机，引发了国际经济的大动荡，无州钢铁集团的生产销售形势很不好，严重影响了我市的财政收入，所以你的建议不可能实现。”

“那我们就努力自筹自支吧！其实文化馆有些项目是可以赚钱的，比如说多建设舞厅歌厅ktv，多引进能歌善舞的漂亮小姐，这都是可行的。”

“什么？这个，合适吗？”

“哦，张局，您早就了解我了，我是个做事很认真的人，我既然这样说，就已经对文化市场的各种情况都考虑过了。”

“多开办歌厅舞厅！……这会不会引发娱乐市场的动荡，加速我市民风民俗的衰变，导致社会风气变坏呢？你这个主张，恐怕得不到市委里一个人的理解。”

“张局，我的主张够认真的了。几天后关于文化馆新项目的建议，我就可以拿出来了，到时候还请您多多支持。”

张局长摇摇头，叹气道：

“唉，赵梦露，为什么你硬要给自己找麻烦呢？你应该另想办法嘛！我年龄比你大，经的多，见的广，你应该相信我。你如果真这样做，就太鲁莽了。你年纪轻轻，凭一股热情干工作，嘿嘿，这样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我直视着这个老领导，固执地说道：

“张局，我只要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们干任何工作都需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与时俱进！您等着瞧吧，我一定要让无州市文化馆翻天覆地，面目全非，旧貌换新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