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璐瑶，你知道吗，你是一个喜怒无常的小姑娘，你是一个敏感多疑的姑娘？我已经下定决心，准备怎么能使你最美，就怎么打扮你！”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但我在心里说着：是的，爸爸。

大衣橱在门旁，外套就挂在里面。一股红木的气味。父亲为我举起一件黄色的风衣，好让我的双臂伸进去。可是他举得高了一点，我看着穿衣镜里，一个胖女孩不得不笨拙地，几乎是挣扎着才穿上了它。

我真希望能回到餐桌旁，整天都坐在桌旁，不看不听，独自一人，甚至能感觉出，静静地待在肚子里的食物在消化，在转化为我的血和肉。

但是不行。我必须从桌边站起来，必须为外出穿上像样的衣服，必须面对着外面那些陌生人的好奇的目光。

我父亲打开了门，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朗声说道：

“啊，好极了！这是个令人鼓舞的日子。这是我们生活在其中的、一个奇迹般的历史片段。郭璐瑶，你千万别去听信那些悲观的新闻。不要胡说什么艺术生没有出路。你的考试会成功的。投身音乐事业，会让你找到生活的意义的。你只需要相信我告诉你的话，就行了。我会好好地规划你未来的发展。”

“是的，爸爸。”

我们离开家门，朝那辆黑色的大轿车走去。

“璐瑶，你要像郭东凌那样，什么都听我的，你就会一帆风顺了。你看，你弟弟郭东凌，已经十六岁了，可还是总把自己看成是个孩子。他看着，听着，对给予他的一切，都十分感激。他懂得，要是我把他退回到那个福利院，那将会是怎么样悲惨的结局。他懂得这一点，所以他知道感恩，他对这儿的一切，都感到满意。

郭东凌最大的优点，就是谦虚谨慎，他总是把自己看成一个小孩子，对什么都专心致志，全神贯注，他的全部身心都扑在了我要他做的事情上。他一定会成为我为他设想的那样一个完美的人。

看来，他未来的气质同我的一模一样，现在就已经是这样了，真是令我欣慰。当然，你也是个天才，音乐方面的天才。你和郭东凌都有异常的天赋。可是你还缺乏勇气，你要是更听从我的安排的话，你进步就会更快一些……你明白吗？”

“我明白，爸爸。”

“是的，我早就知道，你也是一个天才，而天才是一种令人敬畏的职责。可是你也应该成为一个漂亮的姑娘，你懂吗？”

“我懂，爸爸。”

现在我们正驱车驶过鲁中大街。我感到纳闷：今天父亲一再把我说成是一个天才，可是我真的是一个天才吗？我自己对此一点也没有信心。

这些奉承我的话，也许是因为他想要使我松懈防守，他想进入我心底那深邃秘密的处所？他知道我这个隐藏的角色，根本就不是他的女儿，甚至都不是一个女性吗？

他可知道，女儿那个内心的自我，曾瞒着他，阴谋反对他？

他知道吗？有一次我甚至把一只玻璃杯子敲破，包在毛巾里，企图把玻璃碾碎后，放进他的食物，害死他！

也许父亲什么都不知道。但也可能他什么都早已知道了。

是他制造了我——这个自卑的胖女孩。也许他坐在他那间阴暗的秘密办公室里，经过冥思苦想，把我设想成这样一个人——一个天才。一个天才的女儿。

而且现在他又有了一个养子，同样是一个天才，和他一样。他爱郭东凌，显然超过了爱我——他的亲生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