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平康坊。

昔日繁花似锦的平康坊，如今破败而萧条，黄巢粗线条的统治，让长安城里成为了人间地狱，平康坊是最能表现城市景象的地方，其它坊市开始有人饿死的时候，这里已经饿死很多人了。

横七竖八的妓女饿殍，堆积在墙角，不时有官军过来，抬走掩埋，空气中充斥着辛酸和恐怖的味道。

大步跨过坊门，罗英憎恶地四下看了看。虽然这里还弥漫着妓女身上轻浮香料的味道，但却见不到一个粉头的影子，门口一辆军车模样的马车，战马不时吐唇，吸引了她的注意。向那边走过去，一股浓郁的薄荷味，迎风飘来。

“这是大帅的马。”

嘀咕了一句，她向门楣上写着“秦家薄荷”的小店里走去，果不其然，见到皮日休纤瘦背影，他正在和一个长相俊俏的锦装女孩讨论薄荷产地的问题。

那女孩一脸青涩笑容，看起来很乖很天真。姑娘眼睛很大，说话声音清脆，精神头也很足，脸上没有平常人的菜色。在这个缺少粮食的时候，她还能保持如此面貌，实属不易。

秦家姑娘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其实至今为止她仍然还是。只不过家中粮食不够吃了，奴仆们都被遣散。一部分参军，一部分当了妓女，一部分找人嫁了，还有一部分流落街头，冻饿而死。

秦家高墙青瓦，四进的宅子，据说她家曾经出过大官，至今为止，门口还有两根阀阅立柱，柱顶有瓦筒乌头，显出不凡气度。虽然家中家丁所剩无几，可秦姑娘还是留下一名小丫鬟，才十二岁，小家伙精明极了，名叫小家雀。

就是这个可爱的名字让皮日休一次就记住了她，每次来平康坊的时候，经常来她家光顾，半年前世道还没这么乱的时候，她家的生意很红火，那时候小家雀就觉得平常人装束的皮日休气度不凡，因此说了不少的好话。

大长公主让寻找大帅在外面的姘头，难道这个秦姑娘就是其中一个？

没多想，罗英藏在门口，偷看着屋里。

皮日休为人向来规矩，虽然面带喜色，却从来不对规矩女孩动手动脚，甭说规矩女孩，即使是郦食央活着的时候，他也未曾亵渎过。

这次他旧地重游，只是想看看郦食姑娘的久居，缅怀旧人，他孤身一人前往，一个人也没带。

怎么可能让大帅一个人出府呢，那样太危险，亲兵暗暗跟随，罗英也在其中。

“看来大帅真的挺喜欢这个秦姑娘，他们聊了不短时间了。”

仔细听了听他们聊的内容，并不觉得轻浮和暧昧，倒像大哥哥对妹妹的关怀。面对这样的事，罗英心中为难，不知如何回复大长公主才好。无论她怎么替大帅解释，这种事传进黄雏菊耳朵里，必然惹得她满腔怒火。这女人的脾气，可是了不得，颇有其父风范。

聊了两刻钟，皮日休掏出银子，买了几包薄荷。秦姑娘满脸的不好意思，连连说：“公子钱给得太多了，如今薄荷没人买了，不值钱了。”

皮日休道：“拿去吧，买些粮食。别等物价下降了，我估计这行情还要坚持许久呢。”

“嗯。听公子的。”秦姑娘笑着说。

“如今偌大府宅，只有你们两个人生活，实在是太危险了。”皮日休皱眉说：“如若不弃，不如到我府上，我安排你们当个管事丫鬟，不愁吃穿，也不必担心安全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