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全是男子,有的雄壮如虎豹,有的尖利如猎鸟,有的粗鄙如牛马!
此刻,他们都神色各异的看着张放舟。
有玩味,有戒备,有打量,有不屑,甚至还有人露出掩饰不住的贪婪。
只有角落里的那桌商客还算熟人。
然而他们也在匆匆吃饭。
当张放舟求救的看向他们时,那胖商人豁然起身便要离去,那壮汉随从背着行囊匆匆跟上。
“主人主人!姑娘的尸首怎么办?”二人擦着张放舟直直走过,张放舟听到那汉子在问。
“莫管了!赶紧走!”胖商客脸色很差,虽然有很多仙器护身,虚胖的他已然难以抵挡蛇王的妖煞,在一夜上吐下泻后,只想一早离开这个鬼地方。
“主人!姑娘她一个人.......”壮汉红了眼眶。
“一个蚌子而已!你再嚷嚷,我出去就发卖了你!”胖商客匆匆威胁一番,甩袖率先离去。
张放舟再次目送他们消失在藤蔓中。
他缓缓回头,无声注视着那故作平静的美少妇。
“十六,他还来吗?”他听到自己的心猛然揪痛。
“不来了,他有更好的造化了。”美少妇依然回避着他的目光,却柔声多说了两句。
“他没事,就好......”张放舟淡淡结束了对话,扭头离去,再不多问。
他终于隐隐确信,昨夜发生了血腥事件,一切似乎都变了,如果他还想考取功名,应该现在就起身,跟随镖师和商客的步伐,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
张放舟匆匆扒完饭,叮嘱了朱有福两句,不管他听懂没,他转身上了二楼。
王近云的被褥书架都不见了,应该是先走了,张放舟苦笑一声,麻利的收拾起自己书架。
收拾完,扫视全屋的时候,他看到了窗户上歪歪斜斜的大字,那是小十六的作品,被贴在破窗上挡风。
张放舟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徐徐上前,轻轻取下一张,小心折好放在自己的书页中。
十六啊,若有缘,为师愿再来这抱月山,教你读书,你的《三字经》都才开了头而已。
张放舟如是想到,再次扫视了屋子一眼,背起书架带上门。
走在回廊尽头,他看着最远处的一间西厢房,那是商人们留下的房间。
耳边响起那壮汉的声音,他徐徐推门走了进去。
这间房位于西边最角落,面积却是最大的,三面墙,摆了三张床,另两张已经收拾妥当,挂起了窗幔。
只有中间一张,淡青色的窗幔厚厚的盖着。
张放舟走上前,顿了顿。
深吸一口气,撩开窗幔。
眼前的情形还算整洁,一个一身白衣的姑娘侧卧在床上。
露出的一只耳朵上,带着巨大如手掌的贝壳。
不过,不似第一次见面时,银光熠熠,现在的贝壳黯淡无光,连那少女身上的银色闪粉也一律不见。
整个床帐昏暗冷淡。
张放舟徐徐挂起窗幔,轻轻叫了声“姑娘......”
床上的女子一动不动。
张放舟微微欠身,向里看去。
一张青灰的侧颜映入眼帘,长睫低垂着,仿佛还在好梦中。只不过,她闭合的嘴边,有着一大滩黑暗的血渍。
而她的脸色,一如有毒的水银,晦暗无光。
张放舟的心,莫名的又是一痛,脑海中响起了那壮汉的声音:“姑娘的尸首,怎么办......”
张放舟想起匆匆逃离的那夜最后瞥的一眼,这姑娘似乎吐了血,受了重伤,想来她没有熬过昨夜的噩梦。
“王路延。你在吗?”张放舟顿了顿,轻轻将手掌放在少女肩头,漫无目的的问道。
“在......”不知道从哪里,响起一声惆怅的回应。
“你......你好,我是,碧水莲村的,你隔壁村的,我叫张放舟,我无意间得知,你,你好像,被这个少女,收了魂。”张放舟忐忑的自我介绍道。
“你就是那夜躲在暗处的人吧。”那声音平静的问道。
“呃......对。”张放舟尴尬应道。
“谢谢你......来找我。”男声顿了顿,淡淡道。
“么关系的,我知道,你是......”
“能帮我个忙吗?”
“可以......”
“你握住她两边的贝壳耳环,合上。”
“啊?”
“不然,她就要曝尸荒野了。”
“好......”张放舟只得伸手,探到少女耳下,闭眼假装这是一个贝壳,手掌轻轻一合。
“啪!”的一声脆响。宛若海浪击石。
张放舟惊讶的看到,那少女转瞬不见,手中只余一个巴掌大的温润贝壳。
“谢谢......”男子真诚道。
“你......不客气。”张放舟有些呆滞的看着手里的贝壳。
它又开始微微发亮,甚至恢复那银光灿灿的模样。
一时间,张放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手里的贝壳。
“老乡,你......你能带我回家吗?”男子的声音从贝壳里传来。
“能!”张放舟立马应道。
“谢谢了......”
......
当清晨的阳光爬上枝头,将抱月山沐浴在橘色晨光中时。
张放舟脖子上挂着一个大贝壳,背上背着行囊,手里拉着发呆的朱有福,徐徐离开同归客栈的小院。
在他的身后,马棚里一匹高头骏马依依不舍的看着他的背影,眷恋的嘶鸣着。
那是马王,他的一只眼睛被打的红肿,此刻连流泪都疼,眼前离去的书生,是唯一见过他人类模样的人了,此后,他将以一匹马的形态任人驱使。
马王留下了眼泪,烦躁的踏着蹄子。
忽然,他脚下一滑,愤愤回头,是一个书架?
他兴奋的扬蹄咆哮,就差叫出来:“书生!你忘了书架!”
可惜,那恐怖的山雕就在不远处。马王只敢嘶鸣不敢发出任何人声。
张放舟没有回头,自然看不到马王和它脚边那本属于王近云的书架。
就要走出篱笆墙时,一个小小的“蛐蛐笼”沿着篱笆“滴溜溜”滚过来,朱有福恰巧走到藤蔓墙的空档。
“刺溜”一声,蛐蛐笼轻巧一跃,挂在了他的书架上。
“呵呵!呵呵!蛐蛐!蛐蛐!”朱有福回头傻笑着。
张放舟瞟了眼逗蛐蛐的朱有福,没有多搭话。而是最后忘了眼那深山中的小木楼,心底涌起万般情愫。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十六,狐狸精,抱月山,似梦似幻七日行,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