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乃是五代末年,除了异军突起大力优裕儒生的汴梁和金陵,各地都是重武轻文,梁左丘虽然贵为进士,这番话实在是大大触怒了吴英雄左右校尉军士,都恶狠狠地盯着他,只要吴英雄一声令下,便将这不识好歹的书生拖下去。
“先生,你看我岚州之民,比之中原州府,谁更富庶?我岚州之军,比之中原,谁更雄壮?我岚州之官,比之中原,谁更清廉?”吴英雄并未直接回答他的话,反问道。
梁左丘脸色难看,他没想到吴英雄竟然直接反诘他的话语,但他素来不做昧心之语,点头道:“岚州士民富庶,可比开元天宝年间,军威雄壮胜过禁军,官吏廉洁奉公,未曾听闻有贪墨之举。”
吴英雄缓缓点头道:“先生能秉公而论,乃正直之士。便请先生代为聘请教习十人,开设乡校,教我军士百姓识文字,晓诗书,传我华夏文华。这乡校之事,烦劳先生一力操持吧。”说完起身拱手相拜。
梁左丘听闻他献上三策,吴英雄只取一策,最重要的为读书人脱却萌户贱籍的建议却被置若罔闻,不禁大急,侧身避过吴英雄见礼后,又道:“大人从善如流,为何非要折辱文士,使其屈身武夫之下?”
吴英雄起身后,正色道:“周礼有记,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敢问哪六艺?”
梁左丘听他发问,愣了一愣,脱口答道:“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这话出自《周礼?保氏》,乃是儒生必须牢记的经典章句,说明了一个古代士人必须掌握的六种技艺。
吴英雄见他入彀,脸色放松,笑道:“乐之道,秦汉以降,早已失传,如斯憾事。数之道牵涉天道渺茫,幽穷难明,放眼世间习者寥寥。德便不再多言。礼与书,先生贵为进士,想必谙熟。射、御二艺,试问当今之文士,几人能够?”
梁左丘不虞他竟然扯上了先秦的君子六艺,意思是说,现在的士人,既然达不到先秦的水准,那就不要再谈什么特权了。
“岂有此理。”他倔性上来,也不管吴英雄乃是节镇之尊,一拂衣袖,气哼哼道。
“先生莫怪,军士们为国捍边,洒血断头。诗云,赳赳武夫,公侯干城。使其地位尊崇,也是顺天道人情而行。文士若是不习御射二艺,自保尚且不能,如何能够堪称国士?如何能厚颜食用民脂民膏?”
吴英雄这番话,若是落到中原久不经战事的饱学宿儒耳里,定要面红耳赤地引经据典和他争论一番。但这梁左丘生于边关,长于乱世,又曾被胡人掳掠出塞过,自然晓得这武艺的重要。他沉思半晌,问道:“术业有专攻,文武之道,俱都博大精深,吴大人莫不是想让文士们都与大人手下的健儿这般勇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