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前,秋子难得地来到镇上的集市,准备买些年货给家人带回去。
“那时候,买年货递钱接东西时,营业员看到我的手都害怕。很黑,手背满是冻疮,手掌又都是茧子,指尖都是裂痕,缝里都是泥,还有两个指甲劈掉了一半。有一个小营业员看到后直接把递给我的瓜子吓掉地上了。”
说完,秋子看了看自己的手。
“哪像现在。生活总是要改变的。现在有时还会后怕,如果当年我就这么放弃了考学,而继续去卖力气,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秋子又高又壮,手也相应的很大,按照他的描述,那确是有些吓人,就连未曾看到那双手的样子的我也不禁咋了咋舌。
买完年货秋子便离开集市前往客车站等车,当他到达客车站的时候发现旁边聚集了很多人,秋子是个不喜凑热闹的人,也便没凑上前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民警把人都疏散了后,秋子才看到是一个乞丐冻死在了车站旁边。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事情总有发生。
不管在哪个时代。
后来,在车上,秋子偶然听到同程的人闲聊,才知道,那个乞丐是隔壁村子的。某一年大雨,从坡上滑下来摔断了腿。家里穷,也没去医院,就用土办法治,后来伤口感染就做了截肢。
接着又连赶上几年的大旱,家里愈难揭开锅了。去年孩子发烧,没钱治,就在家捂着被挺着,却终是没能熬过去。媳妇也待不下去,就回了娘家。剩他孤家“废”人一个,没办法,就只能出来乞讨。没想到,竟然冻死在了外面。
许对他来说,死也是种解脱吧。但谁又知他濒死的时候是会多想活着。
他的死总不是什么大事,只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都说命是同等珍贵,但那是于己而言,于无关的人而言,命总有三六九等之分。
想想也确是可悲。
这件事对秋子的触动却是很大,无形的担忧有时总比实质的愁苦更令人心神难安。秋子害怕有一天自己家也会走上这条路,上次弟弟受伤,如果不是抢救的及时,腿恐怕也是保不住了。这让秋子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家里的生活好起来。
就在秋子还在想着心里的决定时,车到村口了,秋子大包小裹的下了车后,便踏着前一天下的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下午两三点钟正是阳光充足的时候,洒在纯白的雪地上,晃的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不过这也让秋子没有办法再去回避那些光亮,对于一个刚刚19岁的人来说,人生总归还长着,也就总会有晴天的时候。
秋子终是摆脱了死气沉沉的状态回到了家,进屋后,秋子忙把买来的年货分给了弟弟妹妹,又取出两件新衣服,让他们替换下身上穿的满身补丁的衣服。但两个孩子都是不肯,说要等到过年当天再穿。
穷人家的孩子没人惯着,总是要懂事些。
母亲待秋子把东西放好,忙拉过秋子的手,一边摸着,一边掉眼泪。
“俺这孩子咋恁苦呢,寻思能飞出去了,咋就又让我们给拽下来了。”
母亲的眼泪总是很烫的。烫的锥心。
这事谁也不能怨,这是一家人的无奈,甚至这种无奈还存在在很多人家中。有些人信这是命,也就承受了。
但幸而秋子有那么一股劲,就是不愿认命。
“就算这是命,我也得博一下,我就不信老天能这么不公。”
有些人面对不公的遭遇许就此一蹶不振,但秋子却是不同。他也曾迷茫过,也曾不知所措过。但好在就只是一时,他周遭的一切都在刺激他,提醒他,让他不能甘心如此。
他不甘如此,更不甘今后就如此,且他还有家人,最不甘的就是一家人就如此。
秋子告诉母亲,他决定年后回去复读,接着参加高考。
他要闯出去,要离开这片贫瘠的土地,要将家人带离这恼人的命运。
老天公与不公,谁也说不准,许是人太多了,老天总是顾不过来的。说不准人在老天眼里不过就是会动的尘埃,不经意间,就抹得一干二净。
所以,管他公与不公,先拼一下吧,是为活着也好,是为生活也好,这样,就算老天不公,我们也可以骂得心安理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