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拓跋烈的住处来了一位客人,正是在商谷山福地中结下善缘的顾璁。
顾璁的拜访令拓跋烈很是高兴,他来的时候还带了两壶酒,说要和拓跋烈痛饮一场。
商谷山福地的事情是避不开的话题,两人互相交换了各自听闻的消息和自己的猜测,最终的结果自然是毫无头绪。不过他们也不是非要探讨出个结果,只是当做一道下酒菜罢了。
两人很快便喝掉了一壶酒,交谈的内容也渐渐深入。
顾璁放下酒杯,看着拓跋烈道:“我在无极道宗朋友很少,很多时候都是独来独往的,能交到你这个朋友,我真的很高兴。”
拓跋烈笑道:“我在镇邪宗的时候朋友也不多,也经常是独来独往,看来咱俩还真是同病相怜。不过,你也算是出身大族了,怎么会缺少朋友呢?”
这些日子,拓跋烈对无极道宗也有了不少了解,知道顾家是无极道宗的几个大姓家族之一。
顾璁叹了口气道:“这些年,各个家族为了争夺利益,互相之间勾心斗角,各种肮脏龌龊的事情做得多了去了。表面看上一团和气,背地里却互相下绊子。我们这些大族子弟也是如此,看着相信相爱,实则同样互相看不顺眼。我就是受不了他们这副虚伪的样子,所以才不和他们交朋友的。”
镇邪宗不存在这样的大家族,所以拓跋烈对这些事并没有太多的感触。
顾璁喝了口酒,继续说道:“无极道宗有八大家族,分别是娄、姜、辛、云、姬、顾、水、杜。前四家分别掌控风雨雷云四部道院。娄家和姬家是最强的家族,其中娄家有一位渡六劫的老祖,是无极道宗最强老祖,两百年内必然飞升。姬家有两位老祖,其中一位你之前应该见过,就是进入福地的那位老妪模样的修士。另外一位,也是十二境的大佬,渡三劫,飞升的希望极大。”
“除了这最强的两家,姜家、辛家、云家、顾家,便是第二等的家族,其中姜家和顾家各有一位十一境巅峰的老祖。剩下的水家和杜家稍弱,算是第三等的家族。”
拓跋烈听罢暗暗乍舌,不愧是天下最强五宗之一的无极道宗,单是八大家族,便出了这么多大能之辈。
“这八大家族的关系,十分复杂。为了利益,可能今天是仇人,明天便是盟友。今天你害我,明天我帮你。可以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拓跋烈诧异道:“怎么会这样?”
顾璁摇了摇头,“这么跟你说吧,单从表面来看,姜家扶持水家,一同对抗云家。云家扶持杜家,辛家与我顾家是盟友,水家又与姬家是姻亲关系。势力最大,看似一直置身事外的娄家,实则野心也最大。除此之外,我们顾家和水家还是世仇,几乎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这关系绕来绕去的,拓跋烈听得有点懵。
“这些还只是明面上,其实背后的关系更加复杂,各种联姻、利益交换、短期联盟,将这八家的关系弄得错综复杂,作为一个当事人,有时候连我分不清,到底谁是敌人,谁是盟友。”
拓跋烈听得当真是瞠目结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担心道:“对了,你跟我说这些,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啊?”
顾璁摆了摆手道:“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了。”
顾璁苦笑道:“说实话,多亏了我上面还有一个聪明能干的哥哥,不然的话,若是让我来做家主继承人,我恐怕想死的心都有了。”
拓跋烈有些疑惑道:“有一点我不太理解,娄家和姬家各有一位即将飞升的老祖,这么强大的后台,怎么没有直接打倒其他家族,反倒只能和各家勾心斗角?”
“很久之前,无极道宗的先辈们便立下了规矩,一旦跻身老祖之列,就不得再插手这些家族纷争。这么说吧,一旦跻身了老祖之列,便不再只为家族负责,而是要对整个无极道宗负责了。而且,能够跻身老祖之列的,无不是飞升有望的大修士,作为他们个人来讲,飞升仙界才是大事,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家族的那些琐碎之事,他们才懒得管呢。”
“除了这些,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各个家族无不是底蕴深厚,历经多年才发展起来的,即便家族内缺少修为通天的大修士,他们的实力也依然不可小觑。不论是哪个家族被连根拔起,都会对无极道宗造成极大的损失,所以很多家族斗争都保持着一个尺度,一旦失控,其他势力就会出面调解,尽量维持一个平衡的局面。”
拓跋烈摇头道:“没想到无极道宗表面这么风光,暗地里却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其实不论宗门多大,这些事都是难以避免的,就算是一些小门小派,也同样会存在这样的问题。你们镇邪宗也未必就是一团和气,只能说各方势力尺度把握得比较好,没有造成太激烈的冲突。”
拓跋烈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别的他不太了解,但是镇邪宗内有鹰派和鸽派之分,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所谓鹰派,是以伯灼大长老、贺髦大长老为主的一些人,他们主张对作乱的邪物绝不姑息,直接打杀。在一众大长老中,他们二人修为不是最高的,但战力却是数一数二的,所以遇到棘手邪物的时候,通常都是由他们出手解决——这也是他们在镇邪宗内没有司职的原因。
鹰派中曾经还有人提出过,要将镇邪塔推倒,将所有邪物直接灭掉。只是这个提议太过极端,并没有得到太多人的支持。因为一旦
不给邪物留退路,就会引起整个邪族的强烈反弹,到时候局面必定失控。邪族虽然不像其他四族那样,有自己的专属领地,但实际上,大家都是默认他们的存在的,只要不为祸世间,对他们通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至于所谓的鸽派,便是以虚瑾大长老为主的一些人,他们主动对邪物区别对待,以作恶多寡和恶劣程度,对邪物做出惩罚,或镇或封,或打或杀。像虚瑾大长老那样,将还有教化余地的邪物带在身边的事例,也并非是个例。
鹰派和鸽派的对立纷争,在其他四个镇宗也同样存在,只不过两派之争是理念之争,不涉及实际利益,所以并没有对五镇宗的平衡局面造成太多负面影响。
不知不觉,两壶酒已经喝光了,顾璁似乎意犹未尽,问拓跋烈身上有没有酒。
来无极道宗之前,拓跋烈带了几坛镇邪宗的采霞酿,他不是好饮之人,所以到现在还一直没动过。
拓跋烈拿出两坛采霞酿,给顾璁倒了一杯。
顾璁喝了一口,没有立马咽下去,而是含在嘴里细细品着。
“味道不错,但是有点不够劲儿,喝着不过瘾。”
拓跋烈失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个酒鬼!”
顾璁哈哈笑道:“烦心事太多了,只有喝酒的时候,才能找到一点快乐的感觉。”
拓跋烈看着顾璁,感觉他心里像是装了很多事。他今晚似乎谈兴颇佳,所以拓跋烈也没有多问,他自己想说的自然就说了。问得多了,万一问到不要回答问题,反倒要让他为难。
采霞酿酒劲不大,顾璁喝得便快了些,边喝边说道:“我跟你说件我的糗事吧,无极道宗有座剑山,那里存放了数不清的前人留下的剑,我们这些后辈修为到了一定程度,便可以去那里选一把。你知道的,剑都是有灵性的,尤其是剑山那边的剑都是被人使用过的,人去选剑的时候,剑也会自己选择主人。那一年,我们一共二十个有资格选剑的后辈,一起去了剑山。掌管剑山的长老告诉我们,选中了剑就可以直接离开,最多可以在剑山停留三天。”
顾璁的声音低了低,“其他人最多只用了两天,便选好了自己的剑,而我在剑山,一直待了一个月——是我家老祖打了招呼。”
顾璁笑着看向拓跋烈,“你知道为什么吗?”
拓跋烈看着顾璁苦涩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
顾璁自嘲地呵了一声,“我在剑山,没有一把剑主动来找我,我主动拔起来的剑,要么强行飞走了,要么直接崩碎了,要么就是怎么拔都拔不出来。”
拓跋烈想起了顾璁在商谷山福地的表现,他的运气是真谈不上有多好。
对于修行之人来说,天赋很重要,努力很重要,运气也同样不可忽视——甚至比前两者还要重要。要么怎么有的人会被称为天选之人呢,就是因为他们的福缘气运好到令人发指,修行对他们来说,简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容易,别人苦求不得的宝物,到了他们那里,甚至会主动送上门去。
顾璁能有今天的修为,一定没少付出,他应该也挺不容易的。
顾璁继续说道:“那时候我年纪还小,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剑山,整整一个月,心里说不出的委屈。最后我爹没办法了,觉得再等下去也没什么希望,就把我给领回去了。其实,剑山的剑未必都是神兵利器,谁家也未必就缺了那一把剑,而且,我们也不都是剑修,对剑也没有那么大的渴望。但是,这涉及到一个脸面的问题。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天,我爹脸上那失望的表情,他把我从剑山领了出来,从那以后连看都没有再看我一眼,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跟我再说过一句话。”
拓跋烈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不禁对顾璁大为同情。可是被顾璁这么一感染,他也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整整八年过去了,爹爹和娘亲还好吗?北边的战事结束了吗?爹爹回家了吗?那个想要对娘亲图谋不轨的李德胜,有没有得逞?
他们,还记得他吗?
拓跋烈没有去安慰顾璁,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他相信顾璁没有那么脆弱。看得出来,顾璁是第一次对外人提起往事,今天一口气宣泄出来,他的心情应该会轻松不少吧。
拓跋烈喝了一大口酒,一直不怎么喜欢喝酒的他,产生了和顾璁一样的想法。
这采霞酿,差了点劲儿。
顾璁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你知道吗,其实我在剑山并非一无所获,回到家之后,我才在自己的储物空间发现多了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