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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少年游 第五十八章 至阳之拳

湖水之中。

拓跋烈身上的法袍早已破碎不堪,浑身上下遍布着被吞虎鳗撕咬撞击的伤口,受伤太多,以至于他对疼痛都有些麻木了。

这是拓跋烈长这么大,第二次感到绝望。

他的双手还在不停地掐诀施法,意念操控着飞剑电掣,不停地穿透一条条吞虎鳗的身体,手中的雷光刀光影闪动,流畅地劈砍在吞虎鳗身上。

然而他的意识却有些混乱,一幅幅画面不停在脑海里变幻。

他出生在东海洲梁国一个边境小村,他自小不爱说话,脸上也没有太多表情,是邻居眼中的怪孩子。

李德胜找来了人贩子,将他卖到了后赵国。那里离家千里,是他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其实很害怕,只是一直没有表现在脸上。

路上他生病了,有一个很好看的小姐姐主动照顾他,让他感受到了一丝温暖。所以哪怕过了很多年,那个小姐姐的模样,依然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中。

他刺了人贩子小五一刀,那是他第一次看见一个人流了那么多血,但奇怪的是,他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还隐隐有些兴奋。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别人不知道,他却很清楚。

他的命很大,没有被小五直接杀掉,而是被一群神仙一般的俊美男女救下了。当年他叫她仙子姐姐,现在他却知道了,他们只是一群修士罢了,而且修为未必有多高,可能只是出自东海洲某座二三流的小宗门的寻常弟子。

但是他依然记住了这群“救命恩人”的样子,他很想问一问他们,为何救下了他,却又丢下他?

难道是他不够乖巧懂事吗?还是他们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而是像很多山上修士一般,视他一介凡人如蝼蚁,生死无动于衷?

因为被抛弃,所以他被小五抓到了深山老林,一路上遭受了无尽的折磨。那时的他,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而已,小五却能够痛下辣手,如变态一般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

那张马脸,他一辈子也忘不掉。那一次,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到绝望。

后来,他遇上了玉玄真人,不但救下他的性命,更是收他为徒,传授道法,悉心栽培。

跟随玉玄真人游历的那些日子,他看到了许多凡人无缘看到的风景,也见到了许多有趣的人。

仙雾缭绕的万青宗,气势恢宏的飞流瀑渡口,一望无际的东海,子母连心的青蚨虫,还有那行走于地底的渡船地牛……

渡船上的说书先生,操控木偶的汉子,还有那符箓美人……

千林峰渡口性格古怪的店铺掌柜,渡船上醉酒放歌的虬髯大汉,还有那碧海宗的宋新瑶、古苍海……

这些风景和这些人他都记得,而且印象深刻。

那是一幅玉玄真人亲手为他打开的壮丽画卷,让

他知道了世间还有修行,修行之后还有大道飞升。碧空之上,还有那百般玄妙的天界。

镇邪宗是他第二个家,那里有师尊师娘,有诸多师兄师姐,还有那让他魂牵梦绕的何熙然。

他喜欢镇邪宗,哪怕有赵熙文阮林那样的人,也还是喜欢。

镇邪宗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涧,一虫一雀,全都让他感到亲切。

他一直以为来到镇邪宗之后,他的人生和心境都变了,他比小时候爱说话了,比小时候爱笑了,甚至还喜欢上了一个温柔的姑娘——值得庆幸的是,那个姑娘也同样喜欢着他。

可是此时此刻,处在生死边缘,站在鬼门关前,他才明白,原来他的心,是支离破碎的!他的心中,潜藏着无穷的戾气!他的心中,有好多好多的恨,想要宣泄出来!

在拓跋烈的识海深处,一粒小如芥子的灰色光点,猛然爆发。

犹如一颗星辰瞬间照亮夜空,那一粒灰色光点瞬间充满识海,随后化作滚滚洪流,如同灵气一般,顺着经脉流入窍穴,直至气海。

拓跋烈的双眼光彩全无,一片死寂。

一股难以形容的邪恶之气四散而出,被邪气沾染的吞虎鳗如同发了狂一般,不但发出刺耳的怪异尖叫,甚至开始互相撕咬起来。

拓跋烈漂浮在湖水中,声音嘶哑低沉道:“我还有一式法术,用来对付你们这些杂鱼,刚刚好……”

那一式法术,早已烙印于神魂,想忘都忘不掉——虽然他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拓跋烈右手五指张开,覆于脐下丹田处,口中开始念动法诀。

周身三百六十五处窍穴,相当于三百六五处胡泊,在拓跋烈念动法诀之时,所有窍穴的灵气倒涌而出,顺着经脉直奔丹田,犹如百川入海。

丹田之中,波涛翻滚,轰然作响。

拓跋烈的右手缓缓移至身前,同时由掌变拳,慢慢握紧。

精纯的灵气被引导而出,最终化作一团刺眼炫目的光团,包裹住了拓跋烈的右手。

拓跋烈喃喃道:“阳之极,为至刚。此拳一出,可毁天灭地……”

话音落下,拓跋烈一拳轰出!

光团化作一道粗大光柱,瞬息之间穿透了兽群,紧随而至的,是一声轰然巨响。

这一拳威力之大,被穿透的吞虎鳗连尸体都没能留下,直接化为飞灰,在兽群之中留下一道明显的通道痕迹。

整座七岛湖都被撼动了,湖水沸腾,游鱼扑棱棱地钻出湖面,最后又无奈落下。

湖底通道同样震颤不已,石屑簌簌而落,通道之上的屏障甚至都出现了龟裂,布满了裂痕。

除了已经昏迷不醒的何熙然,余下众人无不目瞪口呆,就连最熟悉拓跋烈的张熙永,也都傻眼了。

有认识张熙永的别宗弟子呆呆地问道:“张兄……这可是镇邪宗的秘法?”

过好一会儿,张熙永才回过神来,神色复杂道:“是不是镇邪宗的秘法我不敢说,至少我没有听说过。但是小师弟酷爱读书,又得本宗藏经阁长老喜爱,对他多有指点。所以他若是掌握了一些我不知道的霸道法术,也并不奇怪。”

蔡铉脸色古怪地看了一眼张熙永,心道:拓跋烈以金丹境修为施展出的这一式法术,怕是寻常的元婴境初期修士都不敢硬接。这么霸道的法术,你说不是秘法,而是放在藏经阁里,可以任人翻阅的功法秘笈,你觉得谁他娘的会相信?

蔡铉已经知道了拓跋烈的身份——镇邪宗宗主关门弟子,推己及人,在镇鬼宗,他那个虽非宗主、地位却比宗主只高不低的师尊,也常常会拿些宗内秘法悄悄给他,让他暗中修习。所以他相信,这么霸道的法术,肯定是那玉玄真人私下里偷偷传授给拓跋烈的。

只是蔡铉的心中依然十分震惊,因为他所修习的诸多秘法,根本没有能和那一拳相提并论的。

难道说,镇鬼宗的秘法比不上镇邪宗?还是说,师尊那老东西故意拿些破烂货糊弄他?

蔡铉的脑子有些乱,甚至越想越觉得头疼,他急忙取出一粒凝神丹吞下,盘膝坐在地上,开始凝神静气。这也是大战之后的后遗症,气海空虚,心神便容易动摇,很容易出现意识混乱的状况。他倒是想藏私来着,只是之前那种形势,根本就由不得他偷奸耍滑,不玩命必死无疑。

————

阳极拳的拳理其实很简单,调动全身所有灵气,聚于一拳,瞬间释放。

当然,若是没有法诀配合,想要在短时间内调集所有灵气不容易,将所有能量聚于一拳更不容易。

一拳挥出之后,拓跋烈周身窍穴和气海瞬间空空荡荡。

手中的避水符早已不知丢到了哪里,没有了灵气支撑,他与凡人无异,同样脆弱不堪。

拓跋烈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由身体慢慢下沉。至于周围那些吞虎鳗,反正都要死了,还管它作甚?

双耳之中轰隆作响,他的心中却是一片安宁。

双眼已经恢复了原样,体内那些灰气也消失不见,不知是重归于识海深处,还是随着那一拳有去无回了。

拓跋烈没有去深究,他什么都没有想,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这一刻,是他从未有过的轻松与放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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