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昊向来很冷静,但现在他却很慌乱,脑子乱得很,就像是有人硬塞了一团乱麻进去,然后又灌了铅和浆糊,又重又粘稠,无论有多大的力气也搅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吴昊终于恢复了冷静,他将头抬起,聚集目力望向自己的双腿,发现自己是被一根发丝般粗细的丝线给吊起来的,不禁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但他现在没有心情去考虑太多,只是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金钱镖朝丝线射了过去。
嘣的一声,丝线只不过抖了抖,金钱镖却被弹得老远,落在远处的雪地里不见了踪影。
吴昊知道这跟丝线一定很强韧,却怎么也想不到竟强韧到自己发射暗器也射不断的地步,他苦笑了起来,不禁觉得自己极为自信的暗器技艺,只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雪地里突然传来说话声:“我的丝线就算是利刃也割不断,金钱镖自然也是不行的。”
只见一个瘦高的男人从雪地里缓缓走来,他所经过的地方连留下半个脚印都没留下。
吴昊叹了口气:“唉,无论你是谁,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
“我叫做彭俊。”彭俊轻轻动了动手指,吴昊脚上的丝线便慢慢松开,将他送到地上,接着彭俊把金钱镖放回吴昊手里,说道:“钱是个好东西,用来当暗器杀人,实在是大材小用。”
吴昊从高坡上滚下时受了不少皮肉伤,他扶着那块凸石站起来说道:“原来你便是飞天蜘蛛,听闻你的轻功天下无双,今夜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彭俊摇头道:“天下之大,轻功高绝者大有人在,正所谓一山还有一山高,若总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便真的是到头了。”
吴昊道:“你喜欢跟人讲大道理吗?”
彭俊道:“我是个讲道理的人,却不随便跟人讲大道理。”
吴昊缓缓坐在凸石上,说道:“但你已经跟我说了两个。”他看起来有些颓唐,不光是外观上的,而是一种由内至外的衰颓。
彭俊道:“我跟你说这些,并非一时兴起,你是个聪明人,只是少了些机遇,也少了些真正的帮手。”
吴昊道:“所以我一直都在努力寻找机遇,也不喜欢带没用的跟班与护卫。”
彭俊道:“我若愿意助你呢?”
吴昊笑了笑:“你是成名已久的游侠,而且我们才第一次见面。”
彭俊道:“你是第一次见我,但我却已观察你很久了,你一直都缺少一些东西,所以我才一直没去找你。”
吴昊道:“哦?我缺了什么?”
彭俊道:“挫折,你含着金汤匙出生,向来一帆风顺,从来也未真正知道什么是挫折,这次你遭人算计,不但计划落空,使得登上公子帮会首之位无望,还弄得西京诸公子之对你产生了怨言,现在又几次死里逃生,也算是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吴昊笑了起来,牵扯到身上的伤,忍不住咳了几声,缓了一会才说道:“我已落得如此地步,又有什么值得你投靠的?”
彭俊轻轻笑道:“鱼想成龙得逆流而上,在最为湍急的激流中活下来,一跃出水方可跨过龙门,化生为龙。”
吴昊问道:“你想要什么?”
彭俊道:“其实每个人想要的东西都差不多,权力、地位、金钱、美女、美食、家人的健康、仕途的顺利、国家的兴旺、天下的太平,但很少会有人去思考这些东西究竟是自己想要的,还是一出生就被周边的人所灌输在脑子里的。”
吴昊并未插话,只是微微皱眉,又继续听他说道:“倘若一个人,身不由己,内心束缚,即便得到了再多的东西,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只有身心由己,方可逍遥。”
吴昊道:“所以你想要的并不是什么东西,而是逍遥?”
彭俊正色道:“是自由。”
吴昊道:“你现在不就很自由吗?”
彭俊摇头道:“真正的自由非一人独占,而是天下共有,所有人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
吴昊笑道:“你莫不是个疯子?”
彭俊点点头:“或许是。”
吴昊道:“但我需要的,或许正是你这样的疯子。”他的眼神已不再像之前那般萎靡,隐约间仿佛有某种光彩正在闪烁。
夕阳似火,云霞灿烂。
三匹快马踏着黄昏入城,穿过大街在天津桥南停下。
欧阳杰看了一眼绑在马上的麻袋,然后抬头抱拳道:“二位,我得将勇哥的尸首送去府衙交差,我们便在此别过,后会有期。”
姜秋初不舍问道:“欧阳大哥,你之后会去哪?”
欧阳杰道:“或许会去陕南走一走。”
姜秋初道:“一个人吗?”
欧阳杰点点头:“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