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心做鬼王御魂师的人,大概都有一个迫不得已的理由吧!龙潜想,外界称其为鬼国的股肱之臣、耳目心腹,如此看来,其实讽刺得很。
师父还说,如果没看错,当时那人卖的,就是御魂师被断了的心脉。御魂师必死无疑,而断了的心脉,上面的血、灵之气会逐渐减弱,直至心脉化为灰烬。趁还未成灰烬,它或许可以入药,但究竟是治病还是害人,就没有把握了。师父不愿冒这个险。他不肯收那人带来的心脉,心中除了怵惕,还有些许恻隐——虽然吸了很多生魂血,但终究不过是受制于人、身不由己的傀儡。可恨,但也可怜。
他曾好奇问过师父这抽心脉的邪术要怎么破,师父只跟他说:再复杂的事情,究其根本,都有一个很简单的起因。越简单的起因,越容易迷乱人心。而这世上没有什么术是破不了的,唯独心术,才最难破。
如今回忆起来,龙潜觉得师父这话依旧难懂。现在他看着手中的这一绺黑丝,和当时的好像差不多。唯一能看出的不同就是,这截心脉是个女人的。如今心脉断了,怕是凶多吉少了。
简正则看着龙潜定住的背影,着急起来:“喂!你怎么了?”
陷入沉思的龙潜在心里继续嘀咕着:“那次之后,就听闻鬼国又有了新的御魂师。距今未到百年,没想到新的这一任这么快就得了同样的下场。不是说历代御魂师都是男人吗?如果这个小谣真的是御魂师,那她跟着简正则想干什么呢?他们为什么会来人界?外界传这个御魂师失踪有一阵子了,看来是真的。鬼王为什么要扯断她的心脉?现在心脉断了,只留下了这么一小截。上面的灵气越来越弱却还没有完全散去,那她还有机会活着吗?可她如今下落不明,即使还活着,还能撑多久?我若现在告诉简正则这些,他能接受吗?现在这截心脉自己跑到我手里……哼!她凭什么……凭什么觉得我会帮她?”
“问你话呢!你转过去干什么?”简正则拍了拍他,“你刚才说什么‘和异界有牵连’?”
龙潜听到简正则,把手里的心脉攥紧了些,转过身看着他,故作茫然:“嗯?我刚才说了吗?你听错了吧!”
“算了算了!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来自哪里。我承认,你比我懂得多,也比我有能耐!”简正则抓住龙潜的手臂,“你只要告诉我,她去了哪里?她有没有危险?她还会不会回来?我要去哪里找她?”
龙潜低下头。
“你说啊!你告诉我!”简正则皱着眉头,一脸焦急,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
“还是别说了!”龙潜打断他的话,“知道得多,麻烦也多!”
“那你快告诉我,她去哪了?”
“她对你,这么重要?”
“我求你了!”
龙潜不敢抬头看,从简正则的双手中挣脱出来:“刚开始都会有些不习惯,当最重要的人离开。当初师父离开我,我也难受了好久。虽然不及你,但我相信,你终归会像我一样接受现实的。她走了。是生是死,她都走了。那么,她是生是死,再无区别。”
“是生是死,她都走了。那么,她是生是死,再无区别……”
这句话在简正则的耳边不停回响。
许久,他才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像是压在心里太久,压得他绝望。如今呼出来了,却还是绝望。这世上让人无能为力的太多,感情尤甚。漂泊至今,他早已看透了很多。他明白所有的缘已尽、分未到,他明白冥冥之中从未将他算入内,他也明白这世上从来没人可以像她,也再没有人可以像她。只是,他始终想不通,如果注定要他一个人,为何又让他在孤身一人时遇到小谣、生死相依,而如今却又失去她,再次剩他孤零零一个呢?是为了反复折磨他吗?所以才一直没有致他于死地,所以才至今仍不给他个了断,所以才没有在离开仁族之时一早就要了他的命?
“唉!宄仆也好,御魂师也好,我说了,你们的事,和我无关。我没能力帮你,老实讲,也不想帮!”龙潜把攥在手里的心脉塞入简正则手里,冷冷地说,“这里还有她留下的一丝灵气。她应该是有话留给你。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简正则看着手里这一截黑丝,一头雾水:“这是什么?她留了什么话?”
“不知道。”
“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简正则把东西又塞回龙潜手里,眼神中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恳切和乞求,“就当我求你!”
龙潜心里明白,眼前这个人也不过是个可怜人。可即便如此,这个人的存在,他的来处与经历,连同他的周遭,此时此刻,甚至将来,似乎都充斥着未知的威胁。这种强烈的感觉让他很想再说些狠话拒绝他。他几次开口,却发现自己始终不忍,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龙潜?我求你了!”
他看着简正则心急如焚又手足无措的样子,沉默了片刻后,把手中的心脉又攥紧了:“你也知道我是半吊子,所学到的也从来没有试过,更不知道会不会有用。就这么一次!我可以试着帮你这一次!不过试归试,时间有限——她阴气重,我承受不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