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没有心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很吓人？”夏夜问。
“当然吓人了！那个时候你像个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谁能想到你根本没有心？！当时你胸前的伤口啊，就像是刚刚才留下的，‘新鲜热乎’着呢！我们发现你原来一直没有生长迹象！小谣猜测，正是因为心被掏走了，所以生命迹象也跟着停了，导致伤口一直就像新留下的一样，一直无法痊愈。想想是挺可怜的——心被掏走了，人被密封在暗无天日的石洞中，不老不死……”
说到这儿，简正则突然顿住了，像是反应过来这话说得寒心，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还好有你们救我呀！有了心以后，伤口也愈合了！”夏夜说着解开上衣的两个纽扣，指着胸前的那道疤痕，“一道疤而已！看！身上有疤，多沧桑！多有味道！”
“胡闹！”简正则连忙起身，把夏夜刚敞开的衣服拉上，嘴里嘟囔着，“赶紧扣上！敞着胸，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夏夜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怕什么？家里就我们两个大男人！能被谁看到？”
简正则没有应他，只顾着给他扣扣子。
“有了心以后，你才开始慢慢长大，就是速度比正常人慢太多！最奇怪的是，伤口愈合了，疤痕却一直都在，连我仁族的血也不能让它消失！就好像……”
“就好像在时刻提醒着我，别忘了自己的心丢了！”夏夜苦笑着说，“尤其是每次热毒发作的时候，胸口也跟着痛！这道疤痕就好像被再次撕开似的！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大概这颗心也想着它原来的主人吧！对了，它原来的主人是谁？你们从来也没告诉过我，是怎么找到它的呢？”
简正则朝一旁望了望，然后叹了口气。
“找到这颗心，也是阴差阳错！带着你来到人界不久，我们就发现你体内有不明原因的热毒，会间歇性发作。小谣为了治这毒，整天寝食难安。加上你因为没有心而一天天衰弱下去……我好不容易才说服她把你送回空溟谷试试。可是，我们却再也找不到回空溟谷的路了！直到有一天，我们在探路的时候，突然听到女人哀怨的歌声。声音时缓时急，似远似近。我们好奇，便循声找去，竟然看到一男一女在厮打。那两人实在诡异得很，看着不像是人界的人。他们的动作太快，也看不清，只看到女人怀里抱着个包裹。而那个男人，似乎是在抢她的包袱。我们躲在一旁，不敢出声。小谣一眼认出男人是个宄仆，而那个女人比较奇怪——她一身青衣，像个幽魂似的！哦对了！那女人似乎也会巫术！这些特征加起来，倒和刚才提到的宄布谷有几分相似。”
“宄仆和宄布谷？打起来了？后来呢？”
“临危之际，她突然把怀里的包裹抛向我们。我接过来，发现竟是个男婴！那孩子不哭不闹，睁着小眼睛看着我，样子可爱极了！我和那宄布谷对视的时候，隐约听到她偷偷向我传递的话，让我们带着孩子快跑。”简正则说着说着就朝一旁望去，像晃神似的，自言自语起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到我们的！当时我们明明藏得很隐蔽……再说，她怎么那么相信我们，当真就把孩子抛给我们……”
“正则哥？”夏夜打断他的喃喃自语，继续问道，“你说重点。后来怎么样了？”
“哦！”简正则愣了一下，又回到了正题，“孩子在我们手上，我们当然是跑了，害怕会有宄仆的手下追上来嘛！我们头也不回地跑啊，身后还有他们打斗的声音……最后，当我们逃到安全的地方以后，才发现那个婴孩儿早已经没气了。小谣说救不活了……唉！”
“救不活了？那然后呢？”
“然后？”简正则挠了挠头，“反正都救不活了！最后我们做了个决定……让小谣试着用《仁术记本》上的法子，把那个男婴的心取出来……给了你。”
夏夜沉默了片刻，喃喃道：“所以我的心，是那个死去的男婴的……”
“当时我们一直犹豫不决！毕竟对那个男婴的来历一无所知，也不知道那个宄布谷是谁，更不知道宄仆抢一个男婴做什么……但是，我们之前为你找了很多不同的心！别说是人的，连动物的都试过！可是，没有一颗心能成功——它们一到你身体里，就被你体内的热毒烧得连渣都不剩！那个时候，热毒我们也治不好，心也找不到！看着你日益虚弱的可怜样子，真怕你随时会死！如果是那样，就真的是我们把你害了！既然送你回空溟谷的路找不到了，我们也只有孤注一掷！再危险都要试试！”
“原来是这样……”
“但是，当小谣施仁术的时候，我们发现了那孩子的特别之处。”
“特别？怎么特别？”
“那个男婴的心和普通人的不同……不是！确切地说，那根本就不是心！”
“不是心？”夏夜一脸诧异，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是心是什么？”
“是半块玉。泛着青绿色的光的半块玉。”
“玉？半块？青绿色？”夏夜望着简正则，边琢磨着边嘀咕，“那……你们把那半块玉……所以，我现在的‘心’，其实是……”
简正则点点头。
“那……那个男婴的尸体呢？你们把他埋在哪里了？”
“那翠玉取出来以后，男婴的肉身就消散了。”
“消散了？怎么会这样？”
“我们也不知道。或许是那半块玉，才让他一直活着的吧！那玉如此特别，我们当时就觉得，这一把‘赌’对了——或许它真的可以帮到你。果然，仁术完成以后，它在你的身体里不但没有被热毒烧成灰，反而使你重新获得了灵气，身体也开始有了生长的迹象！它确实不一般。不过也对，不然宄仆怎么会抢那个男婴呢？！或许就是奔着那半块玉去的！”
“所以之后你们着急把我送走，是怕他们为了玉而找上门来，我会有危险？”
简正则点点头。
“当时抱着婴孩儿的时候，宄仆应该看到我们了。他们想要找的人，哪有找不到的呢？况且，玉那么特别，他们一定不会就此作罢！不止宄仆，还有那个宄布谷！后来我们再没有看到她，也无从解释，心中一直有愧……谁也不知道我们把翠玉放在你身体里。要是不小心泄露出去，你一定有危险！所以，我们当时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把你送得远远的！唉！这事儿今天说了，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他们还在打听这半块翠玉的下落？”
“那要看这玉有多重要了！我们不想冒这个险，让你好不容易得来的‘心’再被抢了去！我们三个在一起，目标太大了，容易暴露。你离我们远远的，总归安全些！可是……”简正则摇摇头，叹了口气，“我们原以为，为你找了颗心，你离做个普通人又近了一步！或许，连你身上的热毒也能解了！哪知却鬼使神差似的！虽然心有了，你反而变得更奇怪了——不仅热毒没解，每次热毒发作，你都会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那俩眼睛还会冒着青绿色的光，和那半块翠玉一模一样！”
“你是说，我眼睛的颜色，是因为那半块翠玉？”夏夜惊讶地望着他。
简正则点点头。
“差不多！有了心以后的第一次热毒发作，我记得，你的眼睛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的。之前你最严重的情况就是全身发烫，像烧着了似地，但疼个几天几夜便没事了。但那次的热毒，持续了足足一年多！那段时间里，你就像经历了一场巨大的蜕变。刚开始的时候，两只眼珠子突然全黑了，双眼空洞无神。仔细看过去，竟能看到眼睛里熊熊燃烧的火焰！我当时是真的吓坏了，忙把你捆起来——怕你不知道会变成什么可怕的东西！你也清楚自己眼睛变色的样子，你自己说，吓不吓人？而且你那时候，可比现在可怕多了！小谣一定也怕，只是舍不得把你捆着。我们那时才意识到，你体内的半块翠玉可能没我们想得那么简单。唉！于是只好一边想办法救你，一边做着最坏的打算。当时也想过把那翠玉从你体内取出来，可是那样，很可能你会立刻死掉，就像之前那个男婴一样！所以她不同意。我甚至还提议趁着能控制住你的时候把你解决掉，以免夜长梦多。小谣因为这事儿把我骂一顿！那段时间，你全身一直灼烫无比，后来还陷入半昏迷的状态。我们束手无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一旁干着急。那种滋味，比你好受不到哪里去！足足等了半年、急了半年，你的情况才开始慢慢好转，身上的热毒也开始减轻，人终于从半昏迷慢慢清醒过来。你的眼睛也从全黑变成了绿色，和那半块翠玉的颜色一样。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们察觉到，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你身上潜伏着。虚实难辨，捉摸不定。后来的事，你应该也有印象了。视觉和听觉变得异常敏锐，还多了瞬间移动的能力。你的这些变化，无疑是给我们又多添了一个难题。这一个个难题堆在一起，我和小谣就彻底没招了。当时想着，静观其变吧，赌一赌！只要你还活着就好。又过了半年，你的眼睛总算变回原来正常的颜色，身体也恢复了，之前的异能也逐渐消失，又变回原来的样子。当时我们别提多高兴了，以为终于告一段落，却没想到只是刚刚开始！从此以后，每当热毒发作，这个过程都会再经历一次。只不过时间没有第一次那么长了。真不知道它们要这样折磨你到什么时候！”
夏夜突然笑了笑。
“没有心的时候吓人。有心了，更吓人。看来是真的不想饶了我！”
“哪有双全法？心有了，灵气也有了，可是，你体内的热毒并没有清除，反而多生枝节。每次热毒发作，它们就跟着出现。等到热毒散了，它们也跟着消失了。至于生出的那股奇怪的力量是什么，又为什么会有异能产生，凭我们的本事，没办法给你一个确定的答案。小谣猜测，这半块玉对你体内的热毒有反应。它俩在你体内是水火不容也好，是火上浇油也罢，总之每次猖狂起来，受罪的都是你。得到异能固然好，可你显然无法适应身体的变化，所以根本掌控不了。这些异能对于毫无准备的你来说，也就成了折磨。我们控制不了也无法阻止，可小谣还是坚持要为你找到抑制热毒的方法！她认为能控制你体内的热毒，翠玉或许就能跟着安分些。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不敢再轻举妄动，怕再做错了，就会一发不可收拾。既然没办法确定你体内的这些东西是好是坏，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论是好是坏，我都活到了现在。”夏夜看着简正则一脸的不安，心里虽然难过，还是扬起了嘴角，“或许早在自己的心被掏出来的那一刻，我就该死了。从那以后的每一分一秒，都是赚来的。它们直到如今也没有要了我的命，反而热毒发作的时间越来越短，而那种生不如死的折磨也没有那么难熬了。你看我的命多大！它们喜欢在里头呆着，赶也赶不走，大概是时间久了舍不得我呗！是好是坏，都由不得我，那我还怕什么？你们就不要再担心我了！哪天它们折腾累了，或许就消停了！”
夏夜这顿安慰，简正则听出来了。可是他也只能叹着气苦笑。真的像夏夜说的，固然是好。可是以后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他们谁说了也不算。
“不担心你，我能做到。小谣就难说咯！”简正则无奈地摇摇头，“无论你身体里是什么，折磨你却不要你的命，要么是不想杀你、要么是杀不了你！也只能寄希望于有一天它们能被控制住，或烟消云散，或相安无事。只是那一天什么时候来、怎么来、又会不会来，谁也不知道！如今，这为你找到的半块翠玉心在你的身体里也有六十多年了，和你体内原本的热毒一起，大概已经发生着我们无法预测也无力抵抗的变化。发现你没有生长迹象、没有心，便想法子给你找心！知道你体内有热毒，便一心只想为你把病治好！我们以为做这些是帮了你，却其实都是徒劳！甚至有可能是越帮越忙！现在想想，之所以什么药都治不好，或许是因为它根本不是病——而是命！如今你身体里有危险，身处这乱世也有危险！这如履薄冰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头……”
简正则说到这里，突然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