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规矩的我,最后一个,才签名,交了礼钱。
工作人员招呼我们时,那叫一个威严自升:“都排好队,整齐点儿!”
偷偷站在最后一排,透过人群,我还能看到他的大遗像,似乎在向我询问:“我这一生,过得有价值吗?”
主持人、朋友、亲人代表,都哽咽、泣不成声,念着手中小薄纸上,准备好的悼词,我几乎完全听不进去他们在念些什么,现在,我只是在用心,和灵堂正中的这位英年早逝的兄弟告别。一番感慨,眼泪自个儿,就汩汩泉涌而出了。
直到将近结束,主持人才一一念送圈的那些个单位个人的名字的时候,我才突然醒悟,应该以公司的名义送一个圈嘛!让他的家人知道,由来自广州的公司都来参加他的追悼会了!
最近,大家按顺序,一字长蛇,围绕着遗体绕一周,作最后的道别。然后和左边的一溜亲人,逐一握手,致哀。
我站得后,走得也后,当轮到我转近他的大脚丫时,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盯着他的过于白皙安详的脸,仔细看了一眼,头发梳得很光,向后,已很明显,两个额头有发迹线后移的山峰型发迹线,没有戴眼镜,面容安详、宁静,就象睡觉中一样。他穿着崭新的西装,还有打得很完美的领带,鲜红色的。
这,是我一生中,亲眼见到的,第一个死人。
转到这时,我没有怕的感觉,只是痛快哭了,泪水无法抵制,然后去握更加无法抵制泪水的、他的那些倍受争议的亲人们的手。
他是唯一的儿子,为他披麻戴孝的应该是他的外甥。
转过一圈,还不舍得离去,也不知道此时该干嘛。发现工作人员,把他的床拖动了,先是把胸前被单下的一块黄色的绸布拉出来,盖住了他的脸,然后就是把床单整个拉上来,盖住了全身。最后,那一双大脚左右摆出的倒八字型,成了这个1米8几的大个儿在我眼中,最后的样子。灵床,被很快拖走了。
工作人员,又开始指挥大家,每个人拿两个圈,去后面的焚祭区。
我试着拿了一个,原来,看上去那么哨隆重的大圈,居然这么轻。另一个男人过来接过去,我就还是放弃拿任何东西的企图了。
向后面走,进入焚祭区的砖墙前,有人看门,收着领队的什么票证,经过的右边,是一大堆盖着厚厚白雪的黑色碎渣状原煤———显然,这些烧煤,不是用来取暖的。
焚祭区是一个门字状的半封闭砖墙围起来的区域,所有人,在开着的这个口进去。正中间,堆好的水泥台,周长的面积正好可以摆下一个大圈,然后,一个,又一个,一边烧,一边摞上去,然后,黑色的烟灰,就随着冷冽的空气上升,一股很浓很诗意的黑烟,象是传说中,铺出了一条升天的道路一样,偶然会有几个黄纸,还未及燃烧,就被这股热气,带得很高,很高,黑黑碎碎的灰,黄黄的几片纸,在蓝天朗日之下,我宁可此时相信:这,就是一条,灵魂通天之路!
向左,回头看到候灰室的上空,只有一小股很清淡,几乎看不清的小股黑烟,也在此时,同时升向天空。
虽然小,那,才是真正的烧人的烟!
空气中一开始弥漫的怪味,正是这股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小小的烟柱带来的。
啊,那是肉体的通道;这里,是灵魂的通道!
本来全是泪,可看着火势过旺的灵魂通道正在不断随风,开拓着自己的领域,我的注意力,突然被这看上去温暖极了的,正在熊熊燃烧的大火给吸引走了注意力。看到,后面扔进去的,有展新的一套西装、西裤、崭新的皮包、皮鞋……
抱着遗像,哭得最汹涌、音量最强的,是那个新婚小媳妇。我注意到了,她的脸部表情都到位了,可是那腿,坚强的,一点儿都不打弯儿,连微颤一下,都没有。
“唉,张兄弟啊,听说你走得很快,也并不痛苦,天堂有路,请一路走好!!!”
等泪也干了,仰望着通灵之路的蓝天,心里说了向他说了最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