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伊悠然将笔记本推回给他。
方是抱回电脑,却故意装作不懂她的逐客令,颇有些得寸进尺的开口,“露法小姐这几日还是不上游戏么?在下还渴望在游戏里面能得小姐提携一二呢?”
外面便算了,我不许你再去游戏里面打扰!
意识到自己想要将这话说出口时,伊悠然心思瞬间冷静。
不,她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她了。不能随心所喜的将谁留在身边,也不能再肆无忌惮的赶走任何人。
从她决定争取到这样的独行那天开始,她就该同时放弃那些只看喜怒处置身边人的权利。
她不会去找韩泽,让他带人把方是的行李从云端丢出去,那样太难看。
既然不会这样做,那就只能接受他留下。
不过至少这一刻,她不需要留下来忍耐,她不给自己干涉他人的权利,但至少可以让自己甩桌离去不是吗?
“露……”方是来不及阻止,其实也不知该如何阻止。他能拦在她面前吗?不,他甚至不能碰到她一片衣袖。
“两年了,您还是这么讨厌在下……”独自留在包厢,看着眼前的玻璃门轻轻晃荡,坚实如方是的内心也不由一声长叹。
匆匆离开沧海阁,伊悠然走在四楼的走廊上,这一层只有两个包厢,除外便是两条走廊沟通的直下一楼大厅的宽敞楼梯。
台阶很宽敞,足有五米宽,中三层每一层都有两条走廊沟通这座贯穿了整个下四层的开放式楼梯,四层楼围绕着中央的天井而建,所以站在楼梯上,可以清晰看到每一层的走廊,和最下面的中央大厅。
临近午餐,中央大厅里座无虚席,二三层的走廊里也不断有顾客穿行。
伊悠然接触到不少视线,才发现眼镜落在了沧海阁。
五楼有一处玻璃天台,阳光从那儿斜照而下,此刻就在离她几步远的台阶,闪着明晃晃的金色。
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睛,伸手遮挡。
这时候她便错过了一楼大厅,一个推着轮椅的背影,进入了电梯。
而带着她的眼镜追出沧海阁的方是看到这一幕,在走廊上一顿,耽搁了一会儿。
同时眼神一眯,他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刚进门的一群人最末,正朝着台阶行进。
似有所感,那人也看到了他,因为楼梯旋转的弧度,过了几秒钟,他才看到楼梯上与他们这群人迎面走下的柔美身影。
伊悠然后退了一步,她的眼睛,医生说过心理的原因居多,她想今天应该是最难的一刻遇见了吧。让她看着眼前那不大的一片阳光,竟像是一片刀山火海,如此难以逾越。
方是注意到了她的止步不前,握了握手中用手帕包裹的眼镜,不再顾及斯文的奔跑下楼。
只是,有一个身影比他更快,从层层挡在他身前的人群中冲撞而出,那群西装革履、谈姿正优雅的人们一时怒不可遏。
这人无视了身后的一片怒斥,奔至楼梯上娇小的人影前,他一站定,高大的背影便将那女孩遮挡得严严实实。
君兰玺压了压手,身周的人便大致安静下来,原地等待,只他一人跟着上前。
这一处正好楼梯转角,有一个过渡的平台,他袖着一只手慢慢靠近,看见了秦戈古怪的动作。
他正将自己所戴墨镜的支架往内压紧,接着又将耳廓处拧弯了一些,而他面前的女孩眼中隐隐映出泪光。
君兰玺笑了,这一幕令他很不舒服。
方是赶到时,只看到周子默正将一款墨镜给伊悠然戴上。
一个声音带着命令和些许冷迫的笑意,“秦戈,这是什么场合?退下。”
君兰玺自觉这句话一说出口,便得了女孩一眼。那一眼,真可谓目光如炬!原来这般维护秦戈,不,她的子默么?竟是受不得他指责这么一句。
方是拧眉看向伊悠然,秦戈?
这时,伊悠然自觉心中气盛,虽不曾拒绝墨镜,却扫开了子默来扶的手。退下?他在她身边时,她何曾说过这样的话?他究竟是有多大的苦衷,要忍受这样的身份?难道对他们三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而言,还有什么比自由的意志更重要吗?
她不能体会他这样的苦衷,也不愿意见到他被人这样喝斥,因为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出手。
细柔的发丝在空中掠过,一个少有的急促的弧度,可见她不能忍受,急欲远离的心情。
方是不敢怠慢,暂时放下心中疑惑,急走上前伸臂想要替她开路——要知道那台阶下还有一群堵住路的看客。
他们这些跟随君兰玺而来的人,也是各有各的身份,都不乏见过世面,但刚才这场戏仍然难得一见呀。
不禁纷纷猜测这女孩的身份,与君兰玺这位有名的青年才俊是何关系?还有君兰玺的这位保镖,似乎也不仅仅是个普通的保镖那么简单。
正当这群看客一边猜疑一边目不转睛的看戏时,就见那女孩同样拂开了后来那男子的手,下一刻,众人只觉身边宛如一阵风掠过,再看清时,女孩的身影已轻巧穿过他们,到了下一层的台阶。
徒留一梯的看客,愣愣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方是回首抬起眼镜对着周子默拧了一下眉,目光又在君兰玺的面上停留片刻,也学女孩一一扫开人群,追了下去。
秦戈收回目光,回到他之前一直给在场人士表现出来的那样,深深低下头,一步一步走回人群的最后。
他的脚步明明无声,可在发生了之前一幕后,众人再也不能把他看做一个隐形人,那无声无息的脚步一下一下却像能敲在人的心底,让人忍不住想象,他与刚才那个女孩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故事。
身边的护花使者还真是不少。
君兰玺幽然一笑。
同样的笑容,同样的心情,也绽放在四楼的窗前,一角木制的面具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