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一出，鞭炮的密集度少了些，送葬的队伍也稍微加快了步伐，雨也越下越大了。我全身都湿透了，跪在地上，不敢有半点悖礼，只祈祷能够平平安安结束这场仪式。这场做给活人看的葬礼，事关奶奶生前荣辱，事关子孙后代今后前程，马虎不得。

“三献礼——”

“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主持祭祀的人，正拖着哭腔念祭文，哭诉奶奶生前的功劳和苦劳，主持人念得情真意切、声泪俱下，听者无不动容，这是献祭仪式。一路上，孝子们挨个献家祭，家祭个数越多，说明子孙越旺。也有“一祭三年”的说法，意思就是说，一个家祭可以供亡者吃上三年，祭礼是早就各自准备好的，鸡鸭鱼肉都准备妥当，用礼盒抬着，热热闹闹地跟在殡葬队伍里。

因为接下来要走的都是羊肠小道，经年没有人走过的田埂路，杂草丛生。几个家祭都只能在公路旁边完成，公路边道路开阔些。几百人的队伍，把公路挤得严严实实。这下子过往的车辆就被堵住了，只好从队伍中挤出一辆车的位置，容许那些车辆开过去。大概“死者为大”的观念全国通用，过往的车辆居然没有一个按喇叭，很自觉地从送葬的队伍中缓缓开过，比交警在还自觉。好在过往的车辆都从高速上分道了，国道上的车子并不多，倒也不太担心造成交通大拥堵，否则，刚出了鞭炮炸伤人的事情，如果再出点交通事故，那真是件麻烦的事情。家祭的时候，我发现那个幽灵一样的“蛊婆”老鼠娘又出现了。这回，我心里不是憎恶了，而是恐慌，我隐隐约约觉得，她又要来搞事情了。

“奶奶，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大家平平安安才好。”我一边磕头，一边在心里祷告。

从公路转到小路，是一段很长的陡坡，平时并没有人走，只是为了灵柩通过，有人在陡坡上挖了几个台阶，方便抬棺的人站稳脚。这就意味着，八个抬棺人只有步调一致，齐心协力，才能安全地冲下坡，又能保证亡者不被颠簸到。下坡之前，有经验的老者早就在那里勘探地形，预防出现意外。为了保证抬棺人不被几百斤重的棺木惯性冲倒在地上，几个青壮年小伙子都在前面，用力顶着抬棺的杆子，这样一来，就算是有惯性，也还有缓冲。雨天路滑，加上送葬的人也从坡上冲了下去，等到灵柩要冲坡的时候，路上变得更加泥泞了，好像被糊了一层油一样。

路窄人多又不好用力，就算大家都铆足了劲，十二分小心，意外还是发生了，一个人撞在另外一个人身上，结果八个人都重心失调，一齐往边上倒去。眼看棺木要掉到地上了，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人飞身扑了上去，棺木砸在他的身上，旁边的人都眼明手快，扶稳了棺木，抬棺人顺势起身，棺木重新到了肩膀上，避免跌落在地上了。

大家都吓傻了，那个用背垫棺木的人居然是龙哥！也亏了他这一垫，送葬的队伍除了发出一声惊叹，没有乱套。

“这个傻子。”我又是感动，又是心疼，看他龇牙咧嘴的样子，一定是伤了脊背。他总是这样，从小到大在，只要是我的事情，他都是第一个冲上去。

“棺木千万不能掉在地上，要不，你奶奶就要在这个地方斡旋三年，无法投胎的。”龙哥一本正经的胡说，其实也不是胡说，是一直来都是这样传言的。如果碰见别人，我一定会大力抨击这种说法，可是这是我奶奶，我因为不愿意做阴损的事情，没有办法及时替她老人家找替身提前插队，她只能循规蹈矩排队三年后才能轮回，如果再在这个坡底下摔跤后，一个坡下再多等三年，那是多么孤单可怕的事情。只要是为了奶奶好，我都愿意信奉全套仪式。只是可怜的龙哥，平白地被棺木砸了下，不说晦气，疼都会疼很长时间吧。

“我没事，年轻。再说，我这么拼命帮你奶奶，老人家还不保佑我以后发大财？”龙哥傻傻地安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