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想不想开这个先例？”阿姐追问着。

父皇的脸色越发难看，像一块冷硬的石头:“朕想让阿钰继承朕的位子。”

一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让我略略觉得有些不适。可是我知道，我若有一丝怯意，那才是最大的错。

“阿钰么？”阿姐朝我看来，握着还带着血腥之气的尚方宝剑缓缓走过来，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仿佛都是丈量过的一般，仿佛她在走着世上最肃穆的路。

“阿姐……”

我看着阿姐最终站在距离我不到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依旧紧握着尚方宝剑。

“阿钰长大了。”阿姐似慰然又似忧伤地叹了口气。

我不吭声，只是看着阿姐。

我看见阿姐那双透彻如绝世琥珀的眸子，透出绝艳的光，永远那般从容自信，滟滟若天上星子，绝世耀眼，美得不可方物。

阿姐……就是天上下来的天神吧？生来就携着盛世的命运责任。只是投胎时，误入了女儿身。

突然，阿姐将长剑横在身前，双手举剑冲我直接跪了下来。

我不会忘记，阿姐那铮铮挺立的傲骨跪在我面前的场景。

阿姐……屈服了。

生平第一次，屈服了。

不战而败。

她屈服于现实和命运，屈服于父皇的怀疑，屈服于我的疏冷。

我们……都是她最亲的人。

我们……怎么配说是她最亲的人？

“臣，见过太子。”阿姐的声音沉稳有力却有不失温和，不似寻常女子说话中总在话尾带着点上扬。

“阿姐……”我愣愣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阿姐，心中震惊不已。

从来都需要我仰望的阿姐，如今跪在了我的面前，甘愿屈服……

阿姐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神色，更猜不透阿姐的心思。

“长公主！”

“长公主三思啊！”

“长公主……”

“……”

阿姐身后跪着的一大片臣子看着这转折性的一幕都傻了眼。

阿姐……这可是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啊……

阿姐微微偏过头去，眸色清冷而凌然，不容置疑的气势让所有大臣心头一滞:“怎么？一个个都想谋朝篡位了吗？”

阿姐的声音很沉，仿佛带着无尽的压力。让所有大臣都不由得闭上了嘴。

阿姐回过头来，却依旧没有抬头来我，只是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次:“臣，见过太子。”

我怔怔地看着阿姐，却只能看到那一头乌黑、不多加妆饰的青丝，还有她举剑跪着，依旧傲然不改的飒爽英姿。

而她举剑的那双手……

我的眼眶突然一红。

阿姐的那双手上，都是老茧和不少的伤痕，那是她保卫南阳的勋章，所有盛名皆是她名副其实所得……

我又有什么资格嫉妒呢？我从未为了南阳如此付出过……

我们只看到了南阳百姓带给阿姐的盛名，却没有看到阿姐为什么会有“帝国之光”的盛誉，没有看到阿姐又为了南阳百姓付出了什么。

那双本该精细养着的双手，本该白皙细嫩的双手，如此却如一个男子的手一般粗糙。

他们只说她身为女儿身，不可称帝，可却不说，她身为女儿身，为了南阳百姓做了许多连男儿都未必做得到的事情。

阿姐……

“父皇……”我转头看向父皇，眼中流露出一抹犹豫。

这个储君，阿姐比我更合适……

可是，父皇的眼中却没有一丝停顿，直接下了旨，立我为太子，似乎生怕阿姐后悔一样。

我接过阿姐递过来的尚方宝剑，不知该如何面对阿姐。

“既然已立了太子，阿浅你便把护城军的兵权交给阿钰吧……还有其他的什么，也都交给阿钰吧……”

“父皇！”我大惊。

狡兔死，走狗烹。

父皇……那是阿姐啊……

我看见阿姐的睫羽微微轻颤最终还是轻轻应了一声:“好。”

“阿姐……”我不忍地看着想来光芒万丈的阿姐黯然，伸手就要去拉阿姐，可是阿姐微微闪身躲过了，用一种疏离浅淡的目光看着我，微微浅笑。

我突然意识到，阿姐……不是神。

她素来表现得太无所不能了，让人觉得她就是无所不能的神。

可……她不是。

她不是神，并非无所不能。她被盛誉为“帝国之光”，可她并非生而为光。

她……是人，是活生生的人，是有血有肉也会痛的人。

她还有一颗世间最最温柔善良的心。

“父皇，儿臣身体不适，不知可否先行告退？”阿姐冲父皇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

“准。”父皇也知道不可操之过急，纵使阿姐不会和我抢，可那些被阿姐征服的人可未必能看着阿姐被欺负得过了。

“阿姐！”我匆忙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团空气，阿姐就站在不远处回头看着我，我却觉得两人隔了一个天际。

“我……”

“阿钰，做个好储君。这段时间，你做得很好。”阿姐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便离开了。

可是……阿姐没能撑住走出大殿。

阿姐受了伤，很重的伤，是带着护城军冲进土匪窝厮杀时伤的。这消失的十日，就是阿姐昏迷不醒的十日。

她睡了十日，在生死线上游走了十日，醒来迎接她的不是亲人的关心，而是疑心！

她做了那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

所以……她第一次对我、对父皇进行了试探。

结果……

母后得知了阿姐的事情后，除了自责外，便将火全发在了父皇的身上。

我想找阿姐解释，却始终被避着，甚至连护城军的兵符都是阿姐让贴身丫鬟巧露送来的。

不止是我，就连父皇去，也被阿姐拦在了门外，唯有母后……偶尔能进去阿姐的宫殿里一两次。

阿姐……是真的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