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舅。”林筱冉的声音有些哽咽，看着换下了黄袍的徐凌钰缓缓走来，站在原地没有冲过去。
“阿钰！”杨氏时隔多年再见徐凌钰，心中激动不已，却也按捺着没有冲过去。因为她怕徐城或许林筱冉突然……她不在，不放心。
徐凌钰冲着杨氏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眼眶微红:“儿臣，见过母后。”
“好……”杨氏的泪水也止不住地流下。她的儿子……二十多年未见，要她如何不思念……
徐凌钰冲杨氏微微一笑，示意她不用担心，转而看向林筱冉:“他不说，朕说。”
“小舅舅……”林筱冉的声音有些让人听不清的哽咽停顿。
果然啊……他是知道的，所以硬是要她一个承诺，所以拦着她不让她查娘亲的踪迹，所以……才会不惜在桃花酿里下药套她的话！
这就是……她心心念念为其筹谋的小舅舅！
林筱冉突然觉得以前的自己，太傻了，一昧地顺着心意行事，而忽略了身边最真心待自己的人。
可惜……就算她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事情是吗？一如，桃花谷在哪里，一如要如何破解桃花谷的阵法，一如……娘亲在哪里。”林筱冉突然觉得眼前的徐凌钰让她陌生得很。
这……还是那个她亲手解开蛊毒、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徐凌钰吗？她为什么觉得，仿佛从来都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呢？
她的小舅舅，不该是那个常常露出狐狸般狡猾笑容的徐凌钰吗？不该是那个心怀天下、智足近妖却还是真心待她的徐凌钰吗？
当年那个身子极弱、命不久矣却还为了她一个封号而强势对抗还是皇帝的徐立熙的徐凌钰还历历在目啊……
徐凌钰何其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林筱冉心中的伤痛。可是……他今日来，就是来为她解惑的。纵然，真相都是那么残忍。
“是，也不是。”徐凌钰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林筱冉五步远的地方驻足，一副准备长谈的模样。
“桃花谷是父皇早年游历时偶然发现的，当时朕也在，自然知道桃花谷的位置。而桃花谷内的阵法……这些阵法都是从那本被南阳皇室藏匿起来的古籍上找出来的。父皇学得，阿姐学得，朕……自然也学得。”
“但是，一开始的时候，朕因为从不曾怀疑过二十多年前的宫变会与桃花谷有关系，不曾想过父皇母后会遁隐在此处，也就不知道阿姐被父皇藏在桃花谷内。”
一开始……
“呵！”林筱冉冷冷地发出一声嗤笑，“一开始是不知道的，那么，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徐凌钰看着冷嘲着自己的林筱冉，心中微微抽痛，顿了顿继续说道:“朕登基后从皇祖母口中知道了一些。只是皇祖母防备着朕，不曾吐露很多。朕派人暗地里彻查当年的事情，根据手上已有的消息，隐隐猜到了是桃花谷。可是，朕没有来桃花谷一探究竟过，不能确定。”
“当初要你许下那样的承诺时，朕其实也不是十分确定，只能……未雨绸缪，以防万一。”事实证明，他的谨慎……没有错。
“所以……就算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也要保下他？”林筱冉颤抖着手指向徐城，黑眸尽是难以置信，整个人都晃了晃。
徐凌钰咬咬牙，眸光微黯不敢直视林筱冉，顿顿地点点头。
林筱冉一愣，错愕地看着徐凌钰。
是啊……他们终究是父子。
可是，他们是父子，她又算什么呢？从头到尾被一个接一个地耍得团团转！她以为唯一懂她、疼她的小舅舅……原来也不过是她自己给织起来的一片虚假迷幻……
他们一个个都说会疼她、宠她，将她视为掌上明珠、世间至宝。可是最后呢？一个一个，都选择了舍弃她。
林凯源是如此，林筱渺是如此，林子轩是如此，欧阳皓宸是如此，就连徐凌钰……也不例外。
呵！
可笑吗？
讽刺吗？
掌上明珠？世间至宝？
呵呵！
林筱冉苍白的唇齿间溢出一阵阵令人闻之心碎的嗤笑声，仿佛在以笑掩泣，泣尽心血。
“主子……”于湍担忧地看着林筱冉，生怕林筱冉受不住这打击，恨不得带着林筱冉直接离开。
“那何安归和上官煜呢？他们又做错了什么？”林筱冉敛了敛心神，双眸寒冰地看着徐凌钰。
林筱冉忘不了何安归谈起桃花谷时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怀念。忘不了何安归初初重新站在桃花谷外时难以自控的激动。
他曾说，桃花谷里，有他的信仰。
虽然，他最后还是为了心中的那抹光，抛弃了信仰，丢弃了成为一代名相的理想，舍弃了性命。
她忘不了，上官煜跟她说他曾想带着欧阳朝生回桃花谷看看，那双透着绝望的眼睛里还夹杂着一丝几乎寂灭的虚幻的憧憬。
他说，桃花谷才是他一直想回的家。可惜……出了谷就代表着永远都回不去了。
尽管，他还曾幻想过和欧阳朝生一起回桃花谷生活。
如他们所言，出了桃花谷，就注定回不去了。一出谷，他们就迷路了。他们不知道回家的路在哪里，只能不停地向前走。
为什么？她不明白！她想替他们问一个交代！为什么……不让他们回家？
徐凌钰眸色微沉，想到林筱冉前几日才送到他手上的推荐信，看向一旁桃树下被殷红的鲜血和苍苍的黄沙染脏了的青色身影:“若朕没有想错……他们一开始就是弃子。”
弃子？
林筱冉一愣，不解地看着徐凌钰，眉头紧锁:“什么意思？”
“从一开始，也就是从他们来到桃花谷的时候就他们都注定不回来了。”
林筱冉还是不明白，什么叫才来到桃花谷就已经注定回不来了？
“父皇将他们带回桃花谷，花了比别人多百倍的代价培养出一文一武的上官煜和何安归本就是有目的的。他们的任务就是出谷，一辈子在谷外替父皇做事，再没有回来的可能。”
林筱冉一怔，有些明白徐凌钰的意思了，心中满满的都是震撼。
也就是说，让上官煜和何安归进谷的目的让他们后半辈子生活在谷外，让他们永远回不了这个他们死也忘不掉的……家。
何其残忍！
而他们……应该也是知道自己既定的命运的吧？所以，从来不曾抱怨，从来不曾挣扎。
难怪是信仰……
这简直就是放不下、忘不掉，又不能触碰的执念啊！
难怪……难怪上官煜宁愿在夏木国京郊建一座危楼，最后抱着朝生的尸骨，一把火焚烧了整座危楼，焚烧了整座山，焚烧了他和心爱之人的尸骨，燃尽他们爱情的最后炙热。他烧掉的，还在那颗想要回家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