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婳继续道,
“想来容貌极盛四个字,这位栗美人却是确实当不上的,不过这位栗美人到底是唯一一位替太子殿下诞下过子嗣的妃嫔,也是太子殿下宫中唯一的妾,往后地位水涨船高也说不定。前些年一直未曾见她怎么出现,现如今却是出现得高调了些。”
张容瑾缓缓闭上眼,脑海中荡漾着那人的声音。
“瑾卿,若非她肖你几分,我绝不会在醉酒之际认错,我误以为那是你。”
张容瑾猛地推开刘启,
她发上朱钗掉落,张容瑾的眸中已模糊一片,她高声道,
“殿下要如何,都与我无关,殿下要宠幸谁,都是谁的福分,臣女不过是草芥,入不得殿下的眼。”
刘启将她揽入怀中,
“瑾卿,我会将她逐出宫中,她的孩子我不会要,当初在明吟遇见奄奄一息的她时,是你说要救她我才将她带回宫中,原以为她会本分,却未曾想她趁我醉酒时下药,我恍惚间只以为她是你。”
张容瑾拾起朱钗指向自己的脖子。
乌云咆哮着,降下倾盆大雨。
她退后几步,已泪流满面,她眸子血红。
她早早决定放弃,却做不到看他与另一个女人耳鬓厮磨。
原她还是这般自私,她的心根本放不下。
她要眼睁睁看着另外一个女人,生下与他的孩子,要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别人,往后,他还会有太子妃,还会有数不清的妻妾,逐渐填满三宫六院,满城烟黛。
这天下的女子,只要他想,都会为他所有。
这次是意外,下次呢,往后数十年呢?
他是太子,将来的君王,注定不会为任何一个女人止步,她不奢求,她也根本做不到视若无睹,可她只能走,不能留,她要守住她最后一丝尊严,她此生夫婿,绝不与他人分享。
张容瑾手中的簪子直指她的脖颈,她淋着冰冷刺骨的雨,看着刘启,
“殿下,你走吧,若你停留多一刻,这簪子就会刺入我的喉咙中,我爱你,可我更爱我自己,更爱自由,我绝不希望与任何人分享我的夫婿,更不会看着别人生下自己夫婿的孩子,你口口声声说爱我,说一切只是意外,可这样的意外,你此生还要发生多少次?即便再无意外,我也不会走入那冰冷的宫殿,走入那满是鲜血铺就的道路,里面有昭夫人的一份,还有我长兄的一份,我不过是一个平凡人,承担不住这一切,你离我越远,我便越安全,若你再踏进一步,这簪子就会刺入我咽喉中,此生此世你都别想再见我。”
他挥袖,她手中簪子叮琅一声落地。
他抱紧她,
“不会有意外,你相信我,我一路走来,太多的算计,这一次,我被人猜中了弱点,我的弱点是你,于是被下药时看见她便以为是你,才会横生意外。”
张容瑾闭上眼,泪水流出,她想软弱,但是她不能。
“殿下,你我早已分道扬镳,何必呢?”
下一刻,她拔下另一根簪子狠狠刺入他的背。
猛地将他推开,雨下得极大,
她一字一句道,
“刘启,我真恨你。”
然她的泪水却不断地涌出。
她的簪子不过刺入几分,他却如坠地狱。
她对着瓢泼的大雨,
“我恨你自私,从来只想你自己,不为我考虑半分,我想要的是什么,你从来不知道。我恨你自大,以为全天下的女子都会对你不离不弃,你记住了,我不会,我从不回头。”
张容瑾缓缓睁开眸,看着天,天上风云忽变,邓婳道,
“姐姐,好似要下雨了,不若我们先回厢房去吧。”
正说着,一道闪电便劈下来,雨猛地倾盆落下。
屏镜打着伞遮在张容瑾头上,扬琴也忙取来伞替邓婳挡雨。
张容瑾道,
“不若妹妹先回去吧,我想去大厅里拜拜三清。”
张容瑾抬头看着天,
她从不回头,绝不回头。
张容瑾抬步入大厅,一个仙风道骨的男子站在殿侧,手中拿着拂尘,年纪约莫四五十,风骨卓然,只是淡淡地站在那里便鹤立鸡群。
张容瑾拜过三清,走向男子。
“弟子见过惠晟真人。”
惠晟道,
“厘昭还俗,乃天意如此,他与道无缘,注定会回去,三年前贫道便已说过,告诉他,什么时候想走,便可以走。”
张容瑾抬眸,道,
“惠晟真人。”
张容瑾将锦囊交给惠晟,
“真人,这是锁魂引的信物,请真人代为交给主人。”
惠晟淡淡地看了一眼,
“其中一块,主人就在此处,何必要还,又还给谁?”
张容瑾看着惠晟,缓缓伸手,拿出了锦囊中的那块凰佩。
惠晟道,
“他不能入道就是这个原因,他尘根未除,这锁魂引极其凶险,只要是参与造引的,但凡期间出现丝毫问题,参与者都会身心俱亡。他逆天强求,道法自然这四个字,他并没有领悟。他与用精血护你心脉之人一样,执念太深。明知会有生死相搏之险,却不肯回头。”
张容瑾垂眸,生死相搏,原这锁魂引这般凶险。
长兄与…他竟冒了这样的险。
张府中。
枕兰踏入西院中,她听见内室轻轻的呜咽声。
枕兰手中握着那颗石头,她一步步向内室走去。
杨姨娘躺在床上,胸口已包扎了,只是看上去仍疼痛万分。
枕兰走至杨姨娘面前,杨姨娘看见枕兰,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我没有杀你的孩子,你的孩子是赵晚今杀的,与我没有关系。”
枕兰走到榻前,半弓下身子,她捏住杨姨娘的肩,笑却如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没有人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是我自己杀的。”
枕兰拔下簪子,贴着杨姨娘的脸,杨姨娘动也不敢动,生怕一动就会被簪子伤及。
枕兰笑,
“赵晚今那麝香,我早早便发现了,根本不足以令我滑胎,令我滑胎的,是我自己服下的去子丹,我从怀上这个孩子开始,就一直在吃,我猜,你沉寂许久,定然会抓紧我出现的这个契机,想要做些大事,好改变今日局面,你与赵晚今勾结,要弄死我腹中孩子,好嫁祸林氏,独大张府,但是你们都算错了一点。”
枕兰的笑极其妖冶,亦极其骇人,
“张容琛既送我回来,绝非要借我的势回到张府,巩固地位,她要的远比你们想要的多,她的想法同你们一样,要我落胎诬陷林氏,毕竟她最恨的便是林氏了,可张容琛与你们一样,都忽略了一点。”
“我根本不恨林氏,我恨的,是你,是你杨婕嘉!”
枕兰掐住杨姨娘的脖子,
“我的好姐姐,别来无恙啊。”
杨姨娘挣扎着。
枕兰拿着手中的石头举起给杨姨娘看,
“姐姐,你可还记得它?”
石头上穿着一根红绳,上面刻了一个“贞”字。
枕兰道,
“是不是只有入了张府,和你一样成为妾室,我才有资格叫你一声姐姐了?”
杨姨娘看着那块石头,瞳孔猛地睁大。
枕兰掐着杨姨娘的脖子,
“那年大旱,家中给你信物,要你到长安城寻表叔父救济我们,只可惜,我的好姐姐,根本就再没有回去过,来回最多不过半个月的路程,姐姐你竟然一走就再没回去过,你可知,父母和年幼的弟弟,是活生生饿死的!他们就那样死在我面前,骨瘦如柴,痛苦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都是因为你被这繁华长安迷了眼,只愿做左冯翎叔父的侄女,不愿做贫苦人家女儿的结果,杨婕嘉,你怎么能狠得下这心享受这长安城的荣华富贵?你贪图享受时,你可知你的父母,你年幼的妹妹和弟弟过的是如何水深火热的生活?不过半个月的路程啊,姐姐你竟再不回来!你葬送了除了我之外全家的性命,若不是有好心人救我,只怕如今站在你面前的就是厉鬼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