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已近了尾声,海风又冷上了几分,呼呼地吹来,像是在朝人们低语,将来自远方的故事向航行的旅客们,娓娓道来。
夜幕悄然降临,天空披满了星星,倒映在熊孩子的眼里,焕发出绚丽的光芒,仿佛在眼里藏下万千星辰。
繁星流动,与谁同路。
“哇塞,大哥快看,是流星耶!天上有流星耶!”
盘腿坐在龟壳前头的小屁孩忽然蹦了起来,伸出小小的胳膊儿,兴奋地大喊。
航海的日子可以说是很枯燥乏味,没完没了的航行,放眼望去,四处都是海,仿佛这个世界除了海还是海,就像是行走在一座海水构造成的荒漠。
天上偶尔飞过几只海鸥,看起来都有点像大漠里的秃鹫,盘旋在迷失的旅人们上空,静默地等待他们的死亡。
但再怎么天大的无趣,落在熊孩子的眼里,仿佛都会忽然变得活灵活现起来,今天叫叫这个,明天喊喊那个,花样繁多,都不带重复的。
世界在熊孩子的眼里仿佛是涂满了色彩的,他们对未知始终保持着好奇,对未来始终保持着向往,似乎拥有一种能从铺天盖地般的乏味当中,凭借天生的好奇,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一缕的乐趣,并很快就融入进去。
当然他们也不会吝啬跟别人分享乐趣,前提是,你得跟得上熊孩子们的思路,不要被他们绕晕了。
相比于其他奇奇怪怪的脑洞而言,关于流星这个命题简直不要太简单了。
“对啊,星星很多,流星穿梭在里头,跟个过客似的。”
林清轻易地接过了命题,略带感慨。
“大哥,我听人说诶,在流星落下的时候,如果闭上眼晴,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天空许愿,流星之神要是感应到了你的愿望,就会降下神力,帮助你实现心愿的!”
小屁孩把脑袋拧了过来,眼里洒满了星光。
“那你有什么心愿么?”
林清笑了笑,他当然不会信这种骗小孩的鬼话,再怎么说,他好歹也是个当大哥的,做大哥要有做大哥的样,表现得要成熟一点才行!
“想...再见一见...爹和娘。”
熊孩子愣了愣,一下蔫巴了下来。
“就..小小地见一见就好了...”
他小心地怼了怼两根手指,声音低低,如蚊子嗡嗡的,跟犯了错似的。
这么一个星光烂漫的夜,不应该用来抒发什么豪言壮志,或者许下什么永恒的誓言的么?不就应该说些什么要称霸天下,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晓他山鸡哥的名头,什么什么的,这类空空的大话,才好活跃气氛么?
忽然把脑袋耸拉下来,低低地说这些大煞风景的丧气话,算什么事呢?
悲伤可是会传染的。
小馒头也不知道这算什么事,他只是不想骗人,不想骗他大哥。
以前娘亲给他讲过,一家人是最不应该相互隐瞒的,因为家是每个人的避风港,如果在避风港里头都不能卸下一身防备的话,那家存在的道理又在哪里?这样子活着,会不会很累很累?
听这话的时候,小馒头也不太懂话里头的意思,他脑子里闪过的第一反应就是以为娘亲发现了他偷摸藏起来的压岁钱了,那笔钱可不是什么小数目,都能跑去镇子里买上好几碗臭头腐了,这下惨了,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办,完了完了,又得挨打了嘛?
不好的预感立马掠过他的心头,面部肌肉都微微僵住了,他哭丧了脸,如临大敌。
可过了很久,想象中的抽打却迟迟没有到来,他这才敢小心地瞄了眼娘亲,然后他就愣住了。
娘亲说这话的表情很认真,油灯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黄黄的,眼角噙着一丁点泪光,那道光很小很小,但熊孩子还是发现了,让他的心直疼。
就像他每次不听话,惹了祸之后,娘亲就会抄起鸡毛掸子抽他屁股,每次抽完他以后,娘亲都会跟他语重心长地说同一句话。
打在你身,痛在我心。
那时候,他总是会很不服气,表面认错,在心里头却大声嚷嚷,屁咧屁咧,你才不心疼!你要是心疼的话,你会这样打我?我不信,我才不信,我打死都不信,我根本就不是你亲生的!我就是你们在海边捡来的!苍天啊,大地啊,开开眼啊,可怜可怜我,我什么时候才能逃离她的魔掌啊?
可当他抬头,瞅见娘亲的双眼时,他才会愣了下来,心脏好像狠狠地抽了一下似的,有种锥心的疼。
其实娘亲打他的时候,真没用什么力,或者说,她本就没什么力气,那时候的她已经病了很久了,脸色苍白得跟纸似的,一双肿肿的眼,显得格外的通红,红得让他心里直疼。
他害怕面对娘亲这样的眼睛,看着会很心疼,很难过,就好像有人拿着刀,一点一点地捅进心脏的感觉。
后来,娘亲还是走了,老爹跟他说,娘亲只是睡着了,以后要乖乖听话,记住娘亲说过的话,好好做人,不要把娘亲吵醒了,到时候她拿鸡毛掸子抽你,我不会拦着她的。
当时的小馒头是信的,于是每当他想念娘亲的时候,他就会东捣捣,西掏掏,故意地重复去犯一些小小的调皮捣蛋的事儿。
可他一直不敢犯什么大错,因为他怕娘亲会哭。
然而再也没人来抽他了,那根鸡毛掸子就静静地搁置在家里的角落,落满了灰。
再后来,老爹也走了,最后,就连他也离开了曾经的那个家,去往未来。
家里算是彻底没人了,那把鸡毛掸子想来已经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已经很久没人用过了,无论是用来抽人的,还是用来挨抽的。
“小老弟,想听故事么?”
林清斜靠在突刺旁,抬头眺望星空。
“嗯?”
小馒头轻咦了一声。
“就是..就是一些,关于我以前的事儿,你要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