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愣了一会,瞪大无辜的双眼,抬头望向铁盔里那张略显沧桑的脸。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男人的脸庞,剑眉星目,浓重的眉峰就是两把长刀一般凌厉,笔直地指向两边,杀气逼人。
可那双明亮的眼睛却隐隐地透着一层薄薄的浑浊,宛若隐没在云雾里的峰顶,带着山峰一样嶙峋的威严,不怒自威,却又难以触摸。
男人的脸上还有几道深陷不一的刀疤,错乱相交,最深的那道就像是一条在他脸上开拓出的犁沟。
刀疤并没有毁掉男人英武的脸,反还若有若无地折射出几分狰狞血性的味道,枭雄就该是这样的,威武森严是为了统领万军,狰狞血性是为了威胁敌人,战争这种游戏从来都是很残酷的,因为交战双方对赌的,往往都是彼此的性命。
“我有吃三碗饭那样强。”
将军想了想,认真地回答。
他很少这样子开玩笑的,不知道为啥,看到这个脏兮兮的小丫头,他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心房没有来由地软了下来,就像是两个流离的人儿,邂逅在纷飞的战火与飘零的细雨之间,错觉抓住了什么,找到了什么。
又不知道听哪个谁说过,人生就如一场仗,胜负取决于看谁更强大,看谁更无情,越是强大,那便意味着越是孤独。
强者总是独行的。
唯有足够强大的人,才能理所当然地活着。
血武忽然很想告诉这个家伙,其实不是的,再英勇的将军也可以为了某个人,放下自己的刀与剑,一身坚硬的甲胄,不过是想为那人挡挡雨而已。
人生这玩意儿总是说不准,如果它真的如战争一样就好了,举刀挥刀,没有半点感情。
“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吧,”女孩吸吸鼻子,揉揉脸,嘻嘻地笑了,“对了,我叫啊瑾,大块头,你叫什么名字呀?”
“血武,血之武者,他们都唤我作血武。”
将军顿了顿,指了指战场里忙活的人们,那一群东跑跑西跑跑的士兵们。
“记得我真名的人,都死光了,再也没人知道我的名字,就连我自己都忘了。”
血武轻声说。
“好巧噢,我也忘了呢,平常他们都叫我啊瑾,于是我就叫啊瑾了。”
女孩别扭地笑笑。
“叫我瑾儿的人都走啦,所以啊瑾再也不是瑾儿了...”
瑾儿低声说。
“瑾儿,走吧。”
血武抄起了瑾儿的手,拉起就走。
雨不知何时停了,风仍在悠悠地吹,野火渐渐低落了下来,烧剩的灰烬随着风旋飘起,越过断垣残壁,低低地打着转儿。
远处不断地传来士兵的招呼声,吆喝声,混杂在风里,吹向远方。沉云渐渐散开,太阳慢悠悠地落山,温暖的余晖悠悠映照在女孩的眸子里,暖暖的,仿佛看到了家里的灯光。
那一年,她十二岁,他三十三岁,有过那么一个刹那,血武觉得找到了一位不甚掉落到凡间的小天使,就好像突然有了一位女儿那样。
他真的心软了,比起女孩泪眼汪汪的眸子,他更愿意面对无情的刀与剑。
明明很冷血的人,却突然会想到把一位素不相识的女孩扛在肩膀上,给这个小小的穷鬼一双最坚实的臂膀。
扛着这样软柔的人儿,心里大概也会跟着暖暖的吧?
是不是每个有女儿的男人,心里总会变得很柔软?
无论他是个勇士,抑或是个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