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要一个人赎罪,并不一定要他身死,反倒更要他好好儿活着,眼睁睁瞧着自己珍惜、重视的一切,被一点一点吞噬,直至毁于一旦,自己却无力阻止。
想至此,鸢鸢忽而扬起明媚笑意,起身向婉媃深深一拜,郑重道:“妾身定当与贵妃娘娘同心,一切皆以贵妃娘娘马首是瞻。”
婉媃扶她起身,挑眉露笑,言语间颇有几分赞许口吻在:“这宫中本就没有长久的敌人,心之所想在一处,化敌为友不过半盏茶两句话的事儿。回去好好儿伺候着太子,本宫自会常与皇上劝言,以你的天资,做个侍妾,实属委屈你了。”
鸢鸢自信道:“他心在妾身身上,即便妾身没有位份仍是昔日的永寿宫掌事宫女,还不一样是妾身说什么,他听什么?”
婉媃饶有兴致打量着她:“你很讨厌太子?”
鸢鸢想了想,摇头道:“旁事不提,他待我到底是极好。心里没这些仇怨,我当真要被他打动了去。”
婉媃面色和煦牵过鸢鸢的手,语间却透出了尖刀一样锋利的话:“本宫喜欢将丑话说在事儿前头。你若哪日喜欢上他,本宫同为女子自能瞧出端倪。到时你与本宫不同心,彼此复成了仇敌,可别怪着本宫不留情面。”
鸢鸢并不为她话所惧,笑意轻巧道:“娘娘安心,妾身这一生,生是吴家婢,死是吴家魂,尽是欠了老爷同小姐的。妾身此生,也不会对爱新觉罗家的男子付诸真心。”
婉媃颔首道:“记住你今日的话,可别要本宫失望。”
往后的日子,鸢鸢虽不常来长春宫落座,可身边的婢子却暗暗出入长春宫,与婉媃互通消息。
这样无趣的时光就这般煎熬着,幸得有琳兰相伴,日子总算尚有些潋滟春光。
说起琳兰,婉媃常觉着她奇怪极了。
她尚年轻,却愈发喜欢浓妆艳抹,每每晨起打扮起来,都要费上顶一个时辰去。
面上的粉厚成了一层假皮,她人本就皮肤发干,加之初春京城气候干燥,动辄一笑那粉便裂了纹,簌簌往下掉着。
她总随身带着水粉,妆花去半分,便急着补上,过分在意起了自己的容貌。
婉媃见她如此,便打趣劝说两句:“你总是对皇上提不起兴趣的,这般精心打扮难为自己又是为着什么?”
琳兰笑答:“我只管自己开心,理会旁人作甚?”
这般如常闲聊着,御前的内监来报皇上正向长春宫赶来。
琳兰还是从前模样,轻蔑一笑,急忙福礼告退,自顾回宫躲着懒。
自打她同胤禛母子关系缓和,人也变得开朗起来。
卓岚身死,胤祚大仇得报。她在这宫中无烦心事儿,身心自然舒畅。
可自己呢?
婉媃疲倦起身,换了一身皇上最爱的碧色裙褂,早早儿侯在宫门口迎着他。
日光极好,晒去冬末残雪,映照在地面水洼上尽闪着潋滟之色。
她远眺着,见御驾由远及近,从一个明黄色的小点,到立在自己身前成了真切的人,瞧得眼都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