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眼睛一扫,睇着那块羊肉,用筷子轻轻在碟上敲打一番:“朕为你布菜,你不喜欢?”
他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化作幽幽寒意一寸一寸逼打在婉媃肌肤之上。
她只得无奈持筷,将那羊肉艰难送入口中。
她舌根抵着下颚,生怕味蕾在触碰羊肉的一颗炸开酸味,逼得自己呕吐连连。
近乎是未咀嚼,凝眉生吞了下去。而后急速撂下筷子,温声细语道:“臣妾多谢皇上关怀。”
“这便是了。”皇上笑得欢愉,眸光中透出欣喜满意的神色。
他重新拉起婉媃的手,定声道:“这天儿眼瞧着愈发炎热,朕打算待胤礽成婚后,挪去畅春园1住上两日。到时你陪着朕一同去,可好?”
婉媃瞧不出他究竟欲何为,只得应道:“这事儿全凭皇上安排,臣妾并无微辞。”
皇上笑着道了句甚好,执着婉媃的手更握紧些:“只是去之前,朕有一差事,得劳婉儿替朕去办。”
婉媃得体应了一句,又问:“不知皇上有何事吩咐?”
皇上端坐身子,冲着殿外泠然道:“梁九功,将东西拿进来。”
梁九功即刻应声入内,手中捧着一包裹里三层外三层的明黄色锦布递给皇上。
皇上拿在手中把玩了须臾,一把撂在婉媃面前:“你瞧一瞧。”
婉媃将锦布层层剥开,只见其内安静呈着一乌黑如墨色的丹丸。
她心下泫然一紧,抬眉问道:“这是何物?”
皇上笑道:“这是能解了婉儿烦忧之物。”他摆手令一旁伺候的宫人尽数退下,待清净了,才以柔光似水的眸色睇着婉媃,话中带话道:“也是能解了朕疑心之物。”
有风过,烛影摇曳。
冰瓮中的碎冰置了一日渐渐融化,由着镂空处一滴一滴排出冰凉水滴来。
嘀嗒,嘀嗒。
声声落在婉媃耳畔,激起她满腹不安。
她明白极了,却仍要装作痴傻问一句:“臣妾愚笨,不知皇上何意。”
“朕昨日饮醉了酒,于御花园瞧不真切。虽只见侧影,但那人实实像极了你。朕有疑心,你不该怪朕。”皇上一字一句,声音是极难得的和缓。
这话软绵绵飘入婉媃耳畔,还未细想,却听他又道:“可是沈夜在御前所说那番话,实在是污秽极了!他与嘉嫔是否有私情,朕想不通透,也查不出一个结果来。嘉嫔只说自己冤枉,哭天抢地险些动了胎气。如此,朕也不愿再去查。即便查出了结果又能如何?不过是伤了自己的脸面。”
他郑重看着婉媃,长叹一声道:“朕明白,朕多疑,伤了你。可朕总有朕的无奈。事到如今,沈夜这人断然留不得。朕亦不想旁人将他再与你攀扯半分。”说着,将那乌黑药丸向婉媃推一推:“这东西要他服下,婉儿清白可明,朕也再不会有半分对你的猜疑。”
这般冠冕堂皇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毫无违和。
婉媃看一眼丹药,又看一眼皇上,此等厌恶生出的恶心,比之那筷冷了的羊肉更令自己作呕。
她闭起双眸,隐约能听见皇上有力搏动的心跳:“所以皇上是要臣妾处死沈夜,以消除您的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