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吓得跪地一拜,挪着膝盖离了正殿。
皇上瞧也不瞧婉媃一眼,食指关节轻轻叩击在膳桌面上,良久才冰冷道:“处置珞馥是你的主意,要卓岚掌掴康常在也是你的主意。她有身孕,朕要你多加照拂,你便是如此替朕看顾后宫的吗?”
婉媃语气亦是冷漠:“康常在目中无人以下犯上肆意妄为,臣妾受恩于君暂代中宫之职,断不能因她有孕而纵之任之。”
皇上合掌一拍桌面,厉声道:“宫里都传着,康常在是受不住你当日的折辱,回宫后郁结难舒,觉着丢了面子想不开这事儿才会自戕。而你为着掩盖自己的过失,强行让珞馥顶罪!可有此事?”
婉媃抬眸,目光里满是荒谬:“皇上说些什么?莫说康常在不是自戕,即便她是,那也是她咎由自取,与人无尤。皇上对臣妾有此一问,当真以为臣妾会同一常在位份的嫔妃计较这许多?臣妾不过是替着皇上教她们些规矩,皇上若觉着不妥,那日后这后宫事您大可指给德妃,荣妃又或者随便旁人去管着。诸事繁琐,臣妾也懒得理会。”
皇上被婉媃这一语惊醒,才复了神志。只觉自己被丧子之痛冲昏了头脑,方才所言却有失妥当。于是缓一缓神,将婉媃从冰凉地面扶起:“朕无心,一路奔波疲惫,回宫乍然闻听此事,是气糊涂了。”
婉媃怔怔望着膳桌上仍氤着热气的菜肴,双眸微红道:“皇上,胤祚与蕴皙并非容悦毒害,康常在出事后太后曾唤臣妾往慈仁宫,她遣了一宫的宫人,向臣妾直言有人欲下毒害她。加之康常在死的蹊跷,虽是割腕而死,可额间却以尖刀刻出了三瓣莲花形态。臣妾想起此事便觉不寒而栗,若是许多事不尽然是容悦所为,那么夜夜安睡于皇上枕畔的嫔妃,便仍有心思歹毒更甚容悦之人。咱们一日寻不出她,那么合宫的阿哥公主,乃至嫔妃太后,甚至于皇上,尽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婉媃的一番话令皇上听来有些摸不着头脑,他那样孤傲的性子,如何会信后宫女眷有这般移山填海的本事?
他苦笑一声,摇头道:“胤祚与蕴皙之事,指不定是容悦不肯认下,不想平添罪过。至于太后,她向来疑神疑鬼,得知皇祖母乃为容悦下毒暗害后更惶惶不可终日,朕寻太医去瞧过,皆说是患了心症,胡言乱语罢了。如今康常在之死是蹊跷,可珞馥已然认罪,婉儿若不信,何以将她收押冷宫,候着朕回来发落?”
“臣妾是不信的,她那性子如何也做不出这事来。只是若臣妾不迫她认罪好让幕后之人放松警惕,那么若想揪出那人来替蕴皙报仇,还不知要候到何时。”
“所以你假意让珞馥认罪,是在设局?”
婉媃郑重颔首,皇上沉吟片刻道:“你所说这些朕不是不信,知是觉着你太过敏感。如今后宫之中,会有何人再存那样阴毒心思?只是康常在母子一事不能不查,朕与你一样都觉着这事儿不会是珞馥做下。那么康常在不是自戕,便是为他人所害。你既要试,朕便许你三月之期。私下里,大理寺与刑部的人都会帮衬着你,若能寻出幕后之人,朕定重惩。若寻不出,也尽快散了这疑神疑鬼的性子去吧。”
皇上右手沉稳有力搭在婉媃肩上,定声道:“要知太后便是如此而患了心症,朕知晓蕴皙之死对你打击颇大,可朕又何尝不是?朕这一生,命里定了薄亲情,是朕对不住那么些去了的亲子!”
婉媃假意安抚两句皇上,满桌的佳肴如今二人尽是没有胃口。
她目光落在皇上满是阴郁的脸上,见他不住揉搓自己酸涩的双眸,心底便知他是怕在自己面前落泪。
这一霎,她仍是心疼他的。
一路走来,见着后妃争斗以皇嗣为砝码,伤及了许多无辜稚子性命。
婉媃小产一次,丧女一次,已承受了身入无间炼狱般的痛。
而皇上呢?
想至此,她情难自禁,起身将皇上揽入怀中。
下一刻,她清楚的听见了这个翱于九天之上的孤高帝王,哭声若初降世的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