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悦的声音平静而淡然,从前那样柔顺之人,如今提起生死这般血淋淋之事,却是如此无动于衷:“咱们得了证据又能如何?皇上知晓她构陷毒害咱们,因着李氏母家的颜面,总也会留她一条全尸。不若如今,令她亲近婢子反叛,将她所做错事一并和盘托出,且事事戳在皇上心尖儿上,才算彻底断了她的指望。”
容悦忽而笑得更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前朝后宫再不记她一笔,整个人像尘砾一般随风杨了去,实在叫人痛快。”
婉媃周身为寒意所侵,不住打了个寒颤:“是你指使了银朱?”
容悦颔首,婉媃又道:“她既肯帮你,何以连她也要除去?”
“陷害你的人偶是她亲手埋下,你送来坐胎药中的毒物是她吩咐人添下,后来以茴香熏衣的法子也是从她口中婉述与我才致使你滑胎。桩桩件件,那件还能留她性命?”
“那么......”婉媃一咬牙,所幸将心中所疑合盘拖出:“姐姐可是为了同长姐争夺后位,才与安嫔联手,动了这样的心思?姐姐原不是在乎位份之人,怎会......”
“是不在乎。”容悦的脸色霎时变得雪白,声音也随之淡漠下去。她踉跄起身,于袖间取出一份皱了的书信递给婉媃,而后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下:“你瞧瞧这个。”
婉媃接过书信,瞧着纸张泛黄褶皱的模样,便知是容悦拿在手中反复阅了多次。
纸张缓慢铺陈开来,跃然纸上的,却是昔日佟国维书给容悦的那份绝情信。
婉媃一字一句默念完,一时怔怔望着容悦,哑口无言。
容悦牢牢看着婉媃,神色恰如死灰,静静道:“自我入宫以来,是如何与人为善,和顺温婉,你都是瞧在眼里的。可到头来,我得了什么?得了皇上的薄情,旁人的构陷,得了母亲的身死,父亲的厌弃。我怕极了,我不愿再过从前的日子了!我私心里明白,你与皇后娘娘是真心待我,可那又如何?只因有你们,我才能残喘于这深宫之中活到如今,可之后呢?之后又会有怎样骇人的事儿落在我身上,我想都不敢想。我知道,唯有登上后位,唯有手中握有实权,我才能保住自己!才能令母家诸人对我另眼!才能让父亲知晓,我佟容悦并非克母的煞星,我不是连累佟氏一族的废物!”
她停一停,忽而紧紧抓住婉媃的肩膀,怅然落泪:“我实在不想再为人算计,我只想活下去,体体面面的活下去。婉儿,你告诉我!我这样做有错吗?”
婉媃护她一把,轻缓拭去她盈盈热泪,柔声道:“姐姐以为做了皇后又能如何?从前仁孝皇后身居高位,母家于前朝势大,可她还不是为李氏算计致死?”
“那便是她自己蠢!”容悦声音略有嘶哑,近乎是咆哮着喊出这一句:“是她自己不安好心,害人不成终害己!是她自己自大自满,以为自己可以掌控全局,愿意相信旁人!我与她不同,这合宫之中,除了你,我谁都不信!”
除了你,谁都不信。
这一句话像是印在了婉媃的心窝里,方才的那些质疑与犹疑顺然溃堤。
是啊,容悦如今所做,唯求自保,且她到底并未害了无辜之人,难不成自己真要她一直柔善下去,到头来不知那一日,便要遭人暗害至死?
且这一次,若不是她买通了银朱,自己与长姐到底是没有把握将曦嬅正法。
她紧握住容悦的手,徐徐问道:“我只问姐姐一句话,长生的死,与姐姐有无关联?”
容悦潸然摇首:“我便是知晓李氏为了可以让胤祉出嗣在我膝下而伤了长生的性命,我才会如此对她,令她死无全尸!稚子无辜,她怎忍心?”
见着容悦说这话时身子随之不住颤抖,婉媃心下旋即恻然,沉声道:“姐姐放心,你信我,我亦信你。如今长姐做了皇后,从今往后,我与长姐,必不让人再伤你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