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悦睡眠向来极浅,得了动静遽然睁眼,吓得莲心即刻从榻上翻滚到地上,俯身垂首不敢直视她。
良久的寂静,只听容悦长叹一口气,语气里满透着无奈:“你起来吧。”
“小主,奴婢不敢。”
“起来吧。”容悦虚扶了莲心一把,兀自道:“我本以为自己恨透了你,可至你方才如此决绝赴死,我才明白,如今身边肯真心待我之人,唯余你。若是连你也去了,在这深宫禁院,我实在不知该如何熬下去。”
“小主......”莲心缓缓抬首,婆娑泪眼相对容悦。
“你自幼跟在我身旁,凡事为着我思量。许多话你早提醒过我,是我蠢而不自知,反倒伤了你的心。”
容悦动作缓慢挽起榻前帷帐,徐徐道:“人总是将好性子留给旁人,将恶习余下赐给与自己亲近之人。这些年来,你跟着我这个没用的主子,没少瞧旁人的眼色。从前为着证我清白,皇后酷刑险些要了你性命去,你也咬紧牙关不为求自保多言语一句。挨了夹棍的手指现如今落下顽疾,总活动不便利。这些你不说,我都瞧在眼里。”
莲心心中隐忍数年的委屈,虽容悦淡淡几句话一瞬崩溃。
她再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紧咬牙关失声痛哭:“小主,奴婢从未怪过您。若不是您庇护,奴婢这条命一早便没了,奴婢......”
容悦拥上前,紧紧抱住莲心,打断了她的话:“这事儿错与不错,你都已然做下。要我为了讨好婉儿,挽回皇上心意去出首你,我必是做不到。左右在旁人眼里,你做与我做并无分别,便罢了。只是往后,这害人的事儿,咱们不能做。咱们可以自保,可以不任人鱼肉,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决计不能用奸计手段去害了旁人。漫天神佛都瞧着,若如此,生前死后必不得安宁,你可明白?”
莲心倚在容悦肩上,抹了一把泪渍重重颔首:“奴婢明白!日后小主做什么,奴婢便护着小主做什么!谁若再敢动错了心思,奴婢必不与她善罢甘休!奴婢要护着小主,在这宫中,年年岁岁无忧过下去,必不要小主再任人欺凌,掉一滴泪!”
这一夜,容悦吩咐雀珍仔细将莲心送回了自己所居的庑房,直至雀珍回宫来报无虞才安下心来。
入了十二月以来,天气更为寒凉,容悦侧躺在榻上,又命宫人多取了两床被衾盖着,这才感到稍许的暖意。
可身子是暖了,心呢?
今时今日,此时此刻,她才终明白了一个道理。
深宫之中,一味的隐忍,柔顺,乃至怨怼皆无所用,只有得了皇上的宠爱,位份的实权,才可护得自己周全。
而自己初入宫时,一直保有的那份真心,如今也不得以需抛却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