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前无心贪恋是没那念想,如今中宫薨逝后位虚悬,你是何心思哀家瞧得跟明镜儿似的。”太皇太后苦笑叹道:“哀家也是从嫔妃的位份熬出来的,这一条老路走到擦黑,路上的人大抵都是一个性子。哀家知你素来心气儿极高,不甘为人妾室,也是因此才会与皇帝疏离,现下眼前得了这为正宫嫡妻的机会,你怎会不动心?”
她见懿妃急于解释,扬手打断了她的话自顾道:“当日你母家势颓,若无哀家在背后帮衬着许多,钮祜禄一族哪里还能有今日的体面?哀家做这许多只是想你知道,你是皇帝的嫔妃,是哀家的孙媳,哀家保着你是长辈护着晚辈,可你也该洞悉长辈的心思不是?”
“钮祜禄一族受太皇太后恩泽庇佑臣妾感激涕零。入宫十载,臣妾自问一向待太皇太后孝心有佳,事事恭谨少有错处,若是臣妾有何处做得不对,还请太皇太后指出,臣妾悉听教诲恳切改之。”
太皇太后的笑容逐渐黯淡下来:“你孝敬哀家?”
这一问色厉言及,她面色登时凝如冰霜冷哼了一声,扬眉向苏麻喇姑。
苏麻喇姑于案上取出了一本压在佛经底下的敬事房记档呈给懿妃,懿妃眉头一紧,轻咬朱唇不敢接下。
太皇太后弹了弹护甲,微微沉吟:“哀家翻过敬事房的记档,自打其常在入宫后,便从未侍寝过皇上身侧。敬事房总管在哀家一番逼问下才交代,说是你私自上报其常在患疾不宜侍寝,让敬事房挂起了她的绿头牌去。”
太皇太后顿了半晌,微眯着眼散出如利剑的星芒盯着懿妃:“你明知道其常在是哀家安排入宫的人,私底下做出这事,可也算得你口中孝道?从前仁孝皇后在时,即便再忌惮慧妃,也让着哀家的面子不与她为难。你呢?”
她嘴边的冷笑化为一抹不屑,口中悠悠谈了句:“未登天子位,先置杀人刀。”
懿妃遽然跪地,微微昂首抬起纤长的眼角,柔声道:“太皇太后训斥的是,臣妾无从辩驳。”
“哀家也并未打算听你辩驳。今日召你来,便是要交代给你一句话。满蒙联姻是大清旧俗,你若再蓄意针对蒙古嫔妃,便是针对哀家与仁宪太后。你可明白?”
懿妃沉声诺是,又听了太皇太后约莫一炷香的训诫,这才告退。
人走远后,苏麻喇姑搀着太皇太后行至妆台前开始卸去装束为她洗漱。
太皇太后发丝褪白大半,全依着苏麻喇姑的一双巧手将华发藏在青丝底下压着,才不至于太过显眼。
如今发髻松去,银乌相间的发丝倾泄而下,太皇太后对镜自照,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哀家如今已经这般老了吗?还记得天命十年,哀家初嫁太宗皇帝时,他总夸哀家青丝乌黑顺滑,恰如银河落九天。如今这银河,倒真真儿成了‘银河’喽。”
苏麻喇姑浅笑劝慰道:“太皇太后的是有福之人,奴婢瞧着越是上了年纪,越发生得有菩萨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