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皇后薨逝,婉媃近来皆着素净衣衫,簪白绢花为饰以表哀思。
虽然知道母亲是因着皇后的暗害早逝,雪绒也是遭皇后瞧不上自己得宠戕害,可如今人死了,自己心底却丝毫也恨不起来。
都是这宫里熬得苦了的可怜人罢了,谁又能记恨谁什么呢?
这一日将晚的夜,皇上只身一人来了长春宫。
婉媃福礼后兀自平身,与皇上同坐暖座之上,烛火映衬下,两人身影重叠在一起,久久相对无言。
皇上眼下乌青,神色倦怠,许是因着许久未休息好的缘故,他面色如同死灰一般难看极了。
婉媃心中不免为之一痛,思忖良久才开口破了寂静道:“如今仁孝皇后的丧仪已毕,胤礽也身强体健,皇上可略宽心些,龙体为重,莫要熬坏了身子。”
皇上极为疲惫抬眸看着婉媃,半晌才长叹一口气沉吟道:“婉儿,皇后去了,如今那坤宁宫中空荡荡的,连星点烛火也不见,朕瞧着,心里总不是滋味。她毕竟是跟在朕身边的老人了,为人又和善恭谨,如此红颜天妒,实在令朕痛心。”
和善恭谨?
婉媃心底只觉可笑,皇后生前又如何与人和善过?
可虽心中如此想,却也不能流于言表半分。
她握住皇上的冰凉的手掌,眼神坚定与皇上眸色相接,劝慰道:“皇后娘娘垂范六宫,她骤然薨逝,咱们也没了主意。皇上您可得振作起来,咱们都依附着皇上,前朝国事也指着您把持,您可断不能神殇伤身。”
皇上似是累极,斜倚在暖座上,面色如冷月般凝住:“如今后宫的事,一味压在了懿妃身上。她性子沉稳,把持得宜,朕也能少费些心思。”他反握婉媃的手,眼中突生一缕柔情:“便是你与容悦陪在朕的身旁,朕心中才稍有安慰。”
婉媃唇齿间淡淡一笑,吐露细微的香气拂在皇上面上:“旁的事嫔妾不知,只愿皇上能早些平复心绪。其实六宫的嫔妃,又有哪一个不是心中记挂着皇上的呢?且看皇上对皇后娘娘的追思,便知皇上是情深之人。情深必不得天所负,皇后娘娘早薨,便是于天上,也愿见皇上日日欢喜顺遂。若总愁苦个脸,可不要叫娘娘见了去平添伤怀?”
“婉儿所言极是。”皇上用力握了握婉媃的手:“朕私心里想着,淑嫜拼了一条命为朕诞育嫡子,朕必得感念她这份情谊。如今胤礽年幼,朕打算过些时日,便立他为太子。”
婉媃心中一惊,可面色仍如常颔首笑着。
如今胤礽不过足月婴孩,皇上便动了立太子的心思,果然中宫嫡出的孩子,是与旁人不同的。
她与长姐入宫数年不得一子,如今太子之位已然定下,二人的肚子还迟迟未有动静。
虽说皇恩是后宫嫔妃在宫中的倚靠,可皇恩延绵再盛也总会有断绝的一日,若想岁岁无忧,必得如荣贵人一般子嗣不断,才可稍安心些。
她痴想着,不自觉抚了自己小腹一把,向皇上道:“皇上如此,想来皇后娘娘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