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媃提着食盒捂了捂冻得通红的手掌,口中哈着白茫茫的雾气问道:“皇上可还在生着气?”
梁九功无奈一叹:“可不是,自那消息传入京中,您且瞧着皇上这都快一月未入后宫了。”
“本宫去瞧瞧。”
婉媃说着便要踏步入内,可梁九功却面露难色拦住了她:“婉嫔娘娘,风雪的天儿夜里路更难走,您还是请回吧。”
他凑近婉媃些,压低了声音说道:“太皇太后,太后,皇后,懿妃,都是轮番来劝慰过皇上的,可皇上偏谁的话也不听,铁了心思的非要御驾亲征。您如今进去,触了国事的霉头,恐怕要与皇上生了龃龉。奴才瞧着这事谁搭上了都是个忌讳,娘娘圣眷忧容,还是躲远些吧。”
“梁公公此话本宫可不敢苟同。”婉媃不顾她的劝阻,提着食盒便向内走去:“皇上优待本宫,怎地他有了烦心事,本宫便要一味躲着吗?即便旁人都来过劝过,本宫该说的话还是要在皇上面前说尽了。即便无法动摇他的决定,即便因此与他生了龃龉嫌隙,本宫也不能避着此事,若是如此,岂不辜负了皇上对本宫的一番情谊?”
梁九功一路拦着,可毕竟婉媃有着嫔位的身份在,他到底也不敢态度强硬,只能一路跟在婉媃身后苦口婆心的劝着。
入正殿时,皇上正翻阅着一卷兵书,见二人聒噪入内,他本蹙眉昂首,但见来人是婉媃,眉头一瞬平展许多,只吩咐了梁九功去外面伺候着,独留下婉媃一人。
“皇上瞧那兵书时辰久了,眼下都泛了乌青,可先歇歇吧。”婉媃上前将皇上案前的兵书合上,又将食盒启开,从内取了两位奇菜。
一道清蒸鲈鱼本是寻常,可那鲈鱼的唇却被极佳的刀工切下放置在摆盘鱼尾处,鲈鱼尖小的皓齿在外露着,瞧着有几分骇人。
而另一道则是飘香四溢的火腿煨鹌鹑,瓮中鹌鹑共两只,只是大小相去甚远,那偏大些的鹌鹑正展着翅,护着体型略小些的鹌鹑,宛若慈母护子一般。
皇上盯着那两道菜,沉吟一番叹道:“婉儿这番苦心,是要告诉朕‘唇亡齿寒’与‘虎毒不食子’的道理?”
婉媃盈盈一笑,取了玉著为皇上布菜:“嫔妾只管着做些可口菜肴令皇上能多进些,旁的事哪里懂那么多。不过是两道寻常菜式,怎能告诉皇上那些个道理?”
皇上面色平平,一筷夹起鱼唇咽了,而后又挑出那瓮中体型偏小的鹌鹑掷在地上:“他若懂得护子,也不敢这般乱来!吴应熊如今还在公主府里,他吴三桂就这般堂而皇之的反了,可曾将他长子的性命放在心上?”
婉媃将那被皇上掷在地上的鹌鹑探足踢远些,沉声道:“他在乎与不在乎的有何紧要?到底他孩子的性命在您手上握着。如今他因着皇上要撤藩狗急跳墙奋起反抗,如今您御驾亲征是鼓舞了士气,可朝廷若要以兵力镇压,这仗少说也得四五年的光景打下去。届时马革裹尸名不聊生,可是皇上愿意见到的局面?”
“可朕总不能纵着他不管,这仗必须要打,不但要打,还需漂漂亮亮的打赢了他!也叫旁的异心人瞧瞧,反抗大清,反抗朕,是何等下场!”
婉媃颔首,淡淡一笑道:“便是如此,皇上才不可御驾亲征,倒像是多看得起他吴三桂一样,区区一叛臣,竟劳动大清天子亲自讨罚,岂不更令他狂悖桀骜?”
皇上面色凝重,思忖许久,才道了句:“这层意思,朕因着怒极,一时也未顾忌。婉儿所言甚是,朕乃大清天子,御驾亲征实在是给足了他面子,反倒助长敌人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