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婉媃回宫后,一入正殿便见容悦与莲心主仆二人定定坐着。
“姐姐畏寒,这时候怎跑来了?”婉媃一面褪去自己的狐皮大氅,一面吩咐着霜若再去填几个炭盆。
待她贴着容悦身旁落座,见她一脸隐秘,遂问道:“姐姐今日是怎么了?一副挂着心思的样子。”
容悦有些不自然搓动着手腕上皇上赐予的那对白玉凸雕缠枝花手镯,沉吟片刻,才道:“原也没什么,只是今日去造办处替秀妍取内务府新制的阿哥肚兜时,却见莹鹊也在。她与浣衣的嬷嬷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我心里总怕皇后又动错了心思,连着云杉一并再做出什么骇人的事来。”
婉媃凝眸,见一旁莲心手上正捧着阿哥的小肚兜,便扬手取了来细细翻看一番:“我瞧着她总不至于在这儿档口上做些没头脑的事吧?如今承祜是皇嫡长子,身份何等的尊贵,她若此时再动心思除了旁人的孩子,岂不是自讨没趣?”她一笑,将肚兜重新递回莲心手中:“合宫里便只有她的孩子能活命,旁人的孩子连张口说话都熬不到,姐姐觉着皇上不会疑心?”
容悦心有余悸抿了口茶:“可她心思那样狠毒,咱们又怎能揣度她要作甚?承祥与承庆的事就这么无端了结了,大理寺连同刑部查了这么许久竟毫无罪证可查?我总觉着这里面,有皇后的心思在,即便是旁人查到了,也不敢与皇上明言吧。这宫中生存之道向来是明哲保身,谁会愿意去触那个霉头,与整个赫舍里一族作对?”
婉媃将目光从那肚兜上收回,挑眉看向容悦道:“姐姐若还有疑虑,明日你我一同与秀妍说道说道,往后除了自己宫里所制的物什,外来的便一并退回去,如此可保无虞?”
容悦哀叹一声,颔首应下婉媃的话,又语重心长道:“我私心里是怕着旁人又想出什么毒辣手段来害你,你要知道,这宫里你最得圣宠,人人都有可能妒忌你。除了懿妃娘娘,除了我,旁人你都需防着些,明白吗?”她说着,幽幽长叹一口气:“唉,如今除了你与懿妃,我便谁也不敢去信了。生怕哪一日再着了旁人暗算,这条命便可能折了去......”
容悦谨慎命莲心将那肚兜引火烧了去,婉媃瞧着她如此局促惶恐的模样,只觉心中有一丝隐痛。
还记得初入宫时,见瓜尔佳氏蛮横,容悦会独一人出面制止。后见瓜尔佳氏受了掌掴之刑,她也会于心不忍向初见面的皇上、太皇太后求情。
她从前那般善良,与人为善,愿意相信接纳所有人。
可如今的她,像极了一只遍体鳞伤的白兔,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会令她疑神疑鬼,局促不安。
婉媃瞧在眼里,虽是心痛,却并不劝她。
毕竟这深宫之中,若想保全自己,唯有如此步步为营小心谨慎。
上至太皇太后与皇上,下至寻常宫女太监,紫禁城中又有何人是以心善而求得一片生存缝隙,不必担惊受怕而活着的?
这日夜不休的算计实在令婉媃厌烦,可身安于此城,谁人又不是如此呢?
婉媃想着,捧过手边茶盏,无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