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夜间的一场透雨，将空气洗了个干净。

寂静而喧闹的滨海小城又迎来了一个崭新的夏晨。蓝天下的大地，一片清新的味道。蝉鸣格外清脆尖亮，扯起了更久的长调儿，极力将肚子里郁积已久的黑色湿闷释放排空；鸟雀儿的鸣啭儿益发清丽悦耳，比山歌儿都好听；在蝉鸣鸟叫暂且停歇，万籁俱静的空当儿，空气仿佛都有了弹性，一点儿风吹草动就给弹进了耳朵。

明媚的晨光透过米黄色的窗帘将温馨充盈了凌云的闺房（卧室）。凌翎睁开了笑眼，这两天在这儿一幕幕她的欢乐笑脸像电影一样重新在梦里过了一遍。此时的凌翎躺在凌云身边望着像银幕一样的窗帘上婆娑起舞的树影，思忖着，今儿就要离开返家了，嘴角露出了一丝无奈的嬉笑，她感觉挺矛盾的。说来也怪，自个儿才离家两天，就有些想家了，仿佛又找回了刚上大学时的那种感觉，此刻不免有点儿归心似箭的意味儿；但马上真要离开这儿了，离开凌四海家，离开凌四海，离开城里，却又有些恋恋不舍，这儿的一切对自己来说都很新鲜，还没体味够呢，这儿给了自己从未尝试过的欢快和炽情经历，一切都深深刻印在心底。

今儿，爱睡懒觉的凌云也一反往常地跟凌翎一同早起了，赶上了跟大家一块儿吃早饭。

早饭后，为了赶车，凌四海就帮着凌翎拿着被塞满东西重新鼓起来的她的背包准备离开了。凌宗耀带着全家人将凌翎送出院门口，彼此依依不舍地话别，凌四海的母亲拉着凌翎的手一再叮嘱她临去日本留学走前儿一定再来家里玩，凌宗耀也在一旁帮腔儿，态度似乎更加诚恳，这让凌翎心里感到暖烘烘的，心底顿时冒出一股热流并涌上眼帘，差点儿给感动得热泪盈眶。谁知就在凌翎握别母亲的手，跟其他家人挥手做最后道别之时，凌云突然跑到家人前面，对刚走开没几步远的凌翎喊道：

“嫂子！认得家门了，以后想来就来，最好来个突然袭......击......”没等凌云讲完，随即跟上来的凌宗耀便抬手扫弄了一下凌云竖扎在头顶上的马尾小辫儿，冷笑着说道：

“傻丫头！咋不长记性呢，没大没大小，没规矩，叫声小姑咋就那么难？！”

凌宗耀的这番话即刻给因适才被凌云称作嫂子而感到既羞涩又温馨的凌翎心里再次蒙上了一抹阴影，这表明她至今仍跳出凌宗耀固守的辈分伦理道德观的藩篱，尚未被接受作未来儿媳妇的考虑对象，看来她与凌四海真走到一起并非易事，想到此，凌翎不免有些心灰意冷，这种心情立即表现在脸上了；她一直没敢回头，强忍住内心的痛楚，不想让身后的人们看见她此刻难堪的表情，默默地快步向前；凌四海当然意识到了凌翎不悦的反应，紧跟上她，拍了两下她的后背，算是对她的一种理解和鼓励，凌翎会意地瞥了他一眼。随即，俩人头也不回地迅疾直接拐过了凌四海家旁边的胡同口。

凌宗耀等家人应该也都察觉了凌翎忽然间的不快，尽管没看见其正面，大家怔怔地目送着凌翎离去。当凌宗耀转身回返时，忽然不见了凌云的身影，当即有些纳闷儿，心想，这孩子疯疯癫癫的又干嘛去了。

在去往车站的路上，凌四海耐心细致地安慰着凌翎，一再说好事多磨，终于在到达车站前，重新唤回了凌翎的笑脸，彼此决心共同努力，携手摆脱封建传统的羁绊，为爱赢得最后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