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穿她眼底明晃晃的杀意，宇文晔只假作不知，扭头亲昵地握住郑媛的玉手，颇为唏嘘不舍地感怀起来：“如果早知你有身孕，本太子绝不会请旨远赴苏州，一定留在东宫陪伴你待产。”

郑媛的柔媚情态一如往常丝毫不减，闻言柔顺地笑道：“殿下应以国事为重，不用挂怀妾身。”

宇文晔忽而使个眼色，小祥子连忙击掌两下，紧接着十余个侍女鱼贯而入，或拿着奇珍异宝或端着首饰头面或手捧锦绣霓裳，总之一眼扫过去流光溢彩。

在仝姚嫉恨不已的目光中，宇文晔扬唇温柔地说：“这些全赏给媛儿你玩乐，免得你终日养胎无趣。”

郑媛先是闪过惊诧，紧接着露出欣喜之色，忙不迭要起身谢恩，自然被他一把拦住。宇文晔方才称她为“媛儿”，这还是第一次，即便她承欢于他身下时他也未尝这般温柔相待过。不知是出于女子的敏感，还是来自暗卫特有的警觉，她已然察觉到几分微妙。他一下子对她这样好，真的只是因为她有了他的子嗣吗？

站于不远处的少女坦然目睹这一切，终究忍不住再度提醒：“殿下，时候不早该走了。”

宇文晔略一点头，起身离去前还恋恋不舍地回眸几眼。那眼神中的欣慰和眷恋，丝毫看不出作伪。

直到彻底走出木兰阁时，他才敛去伪装许久的笑容，习惯性想要去牵身畔少女的手，不料被她无情甩开。

“殿下先去净手，否则别碰我！”说罢白沐莞瞪了他一眼，故意加快步伐。

宇文晔歪头瞥视她，情非得已地叹了口气，冷然说：“今早这出戏我演得辛苦，但愿她们别让我失望。”

原来从仝姚进东宫第一日，他就下定决心要借她之手除掉来路不明的郑媛。郑媛是细作，背后主子是谁？尚未明了，可见隐藏极深。他刻意抬举郑媛看似恩宠，既能激起仝姚的嫉妒和不甘，引得仝姚主动出手加害，又能趁机一探郑媛的虚实。

为了布此局，他不惜暗中寻来催孕秘药命人悄悄替换掉郑媛喝的“避孕”汤药，说来她也运气好无非两三回就碰巧怀上。郑媛的身孕势必彻底击溃仝姚所有的理智，女人的嫉妒心发起疯会成魔，到时候搅浑水闹出事。他甚至想过最好连叶诗莹也被牵进去，这样等他回来时一并处置干净，他的东宫就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只剩他的莞莞一人。

白沐莞犹豫片刻，还是试探性道：“到底是你的亲生骨肉，殿下其实没必要如此。”

宇文晔轻轻摆头，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笑无害地说：“这些腌臜事对你来说太脏了，你不用管也无需问。你在此处等我片刻，我回书房换身衣裳。”

白沐莞听了没再多言半句，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会支持他，坚定不移地与他站在一起。

今天东宫正门大开，车夫驾驭着一辆朱顶华盖的四轮车驾缓缓驶出，坐在车内的人不是当朝储君宇文晔还能是谁？门外骑在骏马上的凌峰尘相貌堂堂英武非凡，他身后领着五百骑带刀锦衣卫在此恭迎储君车驾一同出城。

这浩浩荡荡一行人引来沿街百姓驻足围观，百姓们皆赞叹储君心系天下，不辞辛劳遥赴江南赈灾查案主持大局。

直到午后时分，东宫后宅西角门内走出一男一女，丝毫并未引人注目，两人跨上各自的良驹飞驰出城。

策马小半个时辰总算出了京城来到郊外，春日里新绿刚吐，鲜花遍地，触目之景皆可入画。宇文晔率先停下马，白沐莞见状也连忙下马。

“你我都擅长驾驭极品宝马，不必着急一时赶路，我瞧着此处风光旖旎，莞莞可愿陪我欣赏？”宇文晔此刻身穿月牙白绣团云锦袍，头戴玉冠，手执一柄折扇，周身贵气难掩又平添几分温润儒雅。

乍一眼看去，只当他是位富贵人家的公子。

白衣少女甜甜一笑：“这才刚出京城，殿下就迫不及待驻足，果真兴致大好。”

她不得不称赞，宇文晔想出的主意好极了。凌峰尘带领锦衣卫小心保护的车驾内其实空无一人，知内情者却寥寥无几。这一路他们声势浩大颇为吸人眼球，实则只是障眼法。微服出巡不仅可以避开那些图谋不轨的人在途中下手，又能一路上体察真实民情。

宇文晔笑如春风，折扇一开莞尔道：“出了京城我感觉空气也极为清新。”

眼下未到四月天气不热，玩折扇之人确实不多。他手中这柄锦缎扇面，红木扇骨，下垂一绦墨蓝色流苏，中间坠一串和田白玉制成的五谷。识货人只消一眼就知道他这柄扇子绝非凡品，像是刻意搜罗来的珍品。不过据她所知，宇文晔从前并没有收藏扇子的喜好，如今倒是装模作样拿一把或别腰间或执于手中。

白沐莞的眸光盯上他手里的折扇，淡淡一笑自信道：“让我来猜猜看，你此番选择微服出巡，还特意这身打扮手拿折扇，其实是刻意模仿当年的贺王，对吗？”

贺王此人颇爱微服出巡体恤民情，白衣玉冠手摇折扇，神采奕奕风度翩翩。世人称他，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我既然想为他翻案，自然要提前谋划。年岁已久远，许多人渐渐记不起贺王，我此番南下会经过不少郡县，倘若效仿贺王不时顺手帮助百姓，多做几桩举手之劳的善事，或许会引发他们追忆过去。”叹罢，他不禁又笑道，“不过我比贺王有艳福许多，得莞莞你这样的知心人随行，有你就已经胜过世间万千景致。”

白沐莞跟着笑了笑，倏忽间又陷入思虑：“我在想待会儿凌统领发现车驾内无人，他该会如何惊惶？”

宇文晔解释道：“我已命人在车驾内放了我的亲笔信函，他看见自会明白。”

微服出巡这件事较为隐秘，事先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除了宫中皇帝和白沐莞，他并没再多透露给任何一人。至于这一路安危保障，他将自己交给豢养的暗卫，那是他最为信任的精锐力量。为了避人耳目，无怏和香云带领暗卫乔装改扮，略迟他们半刻出发，等明天到了离京城最近的夏辖县再会面。

除此之外他还另有部署，暂且不一一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