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您住在宁安堂礼佛较为偏僻,儿媳近来忙于替陛下选秀,唯恐不便天天前来打扰母后。”仝氏心中恼火此言脱口而出,她才说完宇文晔已然察觉不妥。
可惜已经晚了,紧接着就听见萧太后顺势说:“选秀是大事,不仅皇帝要选秀,大皇子三皇子年龄皆已不小,皇后也该为他们操持多纳些侧妃侍妾才好让皇室开枝散叶。还有哀家前几年时常卧病,恐让六宫皆沾了病气才搬来佛堂,如今身子大好,哀家也该住回慈宁宫方是正统。待哀家搬回慈宁宫,不仅离皇后的坤宁宫近,到时候再恢复六宫定省也不迟。”
果不其然,是要东山再起了。如此看来当年萧太后自请搬离慈宁宫,只是为了养精蓄锐以待来日,而这个“来日”便指今天。她若执意回慈宁宫住,即便皇帝心中万般恼怒不愿,为全孝道名声也只得应允。
“母后在宁安堂住惯了,慈宁宫也闲置许久无人打扫,此事您也该容儿媳和陛下商量一二,等慈宁宫收拾妥当,再请母后入住。”仝氏隐于袖中的双手忍不住握成拳头,她过了这几年舒心日子,看来又该打起精神准备新一轮的婆媳斗法。事已成定局,她也无力回转。
萧太后轻轻一哼,冷声问:“皇后好像不情愿哀家搬回慈宁宫?”
宇文晔眸中寒意更深,意味深长道:“皇祖母言笑了,母后从前最是孝顺您,您想回慈宁宫住,母后欢喜还来不及。”
即使搬回慈宁宫又能如何?他倒要看看,萧太后又在酝酿何等阴谋诡计,总之他不是当年以仁孝为天的贺王,而他的母后也不是当年无能懦弱的容妃。中宫皇后手握凤印实至名归,萧太后假如想要夺权,绝无可能!
天玺朝最为尊贵的三代人虚以为蛇一番后,宇文晔陪仝氏回坤宁宫,而宁安堂内又回归到死一般的寂静。
坐于上首的萧太后鬓角苍白容颜老矣,深宫沉浮数十载光阴她磨炼出一双深沉的眼洞悉世事,锐利无比。罗嬷嬷步履匆匆走入内殿,在离萧太后约莫一米远的地方站定,恭声禀道:“太后娘娘,钦天监传来消息请您示下,太子殿下已经自请赴苏明日启程,是否还要放出关于太子殿下命克八皇子的言论?”
“暂且不必麻烦。”萧太后嘴角咧开,笑得下巴微微颤抖。
她本以为宇文晔颇有城府,必不像贺王那般容易被算计,没想到竟然差不多愚昧。
罗嬷嬷会意,试探性说:“如此说来八皇子也就不必莫名其妙‘病’一场,老奴待会儿去吩咐下面取消计划。”
她们原先打算让八皇子宇文晖突然抱恙,御医诊不出缘由,再由钦天监上奏皇帝,称太子的命格时运和八皇子相克,故而需请太子离开京城一段时日。皇帝颇信天象之说,即使没有浙州水灾苏州被劫官粮,他也肯定会找借口派太子出京几月。
“真乃天助哀家!”萧太后脸上得意的笑容令人发毛。
罗嬷嬷自觉垂下头附和:“太后娘娘所言极是,下个月便是陛下选秀,您此时回慈宁宫最合时宜。奴婢听闻今年有不少皇商女子参选,场面比以往大,新一波入宫的里面娘娘正好多挑些肖似辰贵妃的膈应皇后。”
“不用哀家替他选,宇文昊天钟情念旧,这一点倒是赛过先帝百倍。”萧太后想起先帝,难免又想到被囚禁北苑阁三十年的容妃,难以泯灭的嫉恨压抑不住窜上心头。
罗嬷嬷服侍她数十年最知她脾性,见状连忙奉上茶盏,温声劝道:“娘娘喝口茶去去火。陛下是先帝亲生的儿子,连宠妾灭妻也遗传了先帝。您放眼陛下如今的后宫,去年得宠的贤妃相貌有六七分像辰贵妃,诞下八皇子不久的丽妃略读过几本兵书,还有咱们六皇子殿下的生母年轻时因为会骑术得幸于陛下。可见陛下满心全是辰贵妃的影子,皇后娘娘的处境并不比您当年要好多少。”
如此想来确实是有遗传,先帝偏宠容妃和庶子贺王,而当今的天子亦是与妃妾恩爱和鸣,置中宫皇后的感受于不顾。这般思索下去,萧太后倏忽间舒展眉宇,再度露出嘲讽的笑容:“当年若不是哀家向先帝求情,宇文昊天怎可能抱得美人归!而今他的太子怕是也要步父辈祖辈后尘,宠妾灭妻该不会是他们宇文家的祖训传统吧?”
如此轻蔑的言语,诋毁皇族,除却萧太后也无人敢讲。
罗嬷嬷下意识朝殿外瞟了一眼,这才轻声提醒道:“请太后娘娘慎言,毕竟您也是宇文家妇。”
“哀家走到今天,难道还会顾忌这些?”说罢稍顿片刻,萧太后厉声下令,“你今夜亲自去趟衡国公府当面告诉萧武,哀家布局这么久该收网了。”
罗嬷嬷心中凛然,疑惑不已地问:“您不是打算先除掉大皇子那个碍事碍眼的家伙吗?”
萧太后的神情愈发不屑:“宇文程愚蠢不堪徒有其表,不过你可以暗中授意他,在太子赴苏途中使点绊子。想靠他去杀死太子,压根没可能成功,倒不如让他多派点暗卫去送命。”
罗嬷嬷忙低声应是。
萧太后突然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仪容,径直往内殿走去。声音紧随着离去的背影幽幽响起:“哀家修佛这几年,皇后也快活够了。她以为她的儿子当了太子,将来肯定能坐上龙椅?殊不知太子和皇位虽然只隔一步之遥,往往这一步很难跨上去。皇位日后只能是晋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