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她又忍不住暗自喟叹愤然,到底皇帝更偏心宇文晔,愿意成全宇文晔抱得佳人归,却死活不肯成全她的心意。
白沐莞闻言心底一动,她没来得及考虑到这层含义。突然想起宇文晔曾对她说过,皇帝不反对他们相好,看来等他们平安从苏州回京就该是大喜日子。少女不知不觉兴奋起来魂飞天外,暂且也顾不得开导又落入痛苦深渊的宇文慕柔。
“你们说的话,朕都听见了。”
直到听见这道中气十足的沉稳男音,方才唤回两个少女的神思。
白沐莞和宇文慕柔快速对视一眼,各自心里咯噔一下,为何每次她们私话时,皇帝总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进来?
来不及多想,宇文慕柔已经开口斥责:“外面的人是如何当差的?父皇驾到居然没人通禀吱声?你们越发没规矩不像话!”骂完,她才同白沐莞一起向皇帝见礼。
宇文昊天摆摆手示意她们免礼坐下,自己则走到上首位置端坐,然后笑着说:“是朕不许他们扰了你们闲话,这等小事不提也罢,慕柔若要怪罪就怪朕吧。”
宇文慕柔垂下美目试图遮住哭过的痕迹,淡淡道:“父皇断会说笑,女儿哪里敢怪父皇。”
“白爱卿说得挺有道理,慕柔,朕和你是血脉相连的亲生父女,咱们何苦因为一个外人闹得离心不睦?”宇文昊天满目慈爱地瞧着女儿,双手随意安放于膝头,嘴角勾起弧度,看上去神情颇为放松。
宇文慕柔神色微变,轻声嘀咕道:“儿臣怎敢与父皇离心……”
“哈哈哈,看来女儿你是想明白了!”宇文昊天假装不察女儿奇异古怪的表情,欣然笑出声。
白沐莞连忙翩跹起身,面上适时露出温和从容的笑容:“陛下所言极是,公主今日对沈公子死了心已经决定慢慢放下心头执念。只不过公主是性情中人,只怕一下子还没缓过神,陛下最疼爱公主,不妨多给她一段时日自处?毕竟公主对沈公子用情已深,心结绝非朝夕可解。”
她这番话说得极为到位,既顺了皇帝的心思,同时也为宇文慕柔解决眼前的尴尬危机。这样皇帝可以放下心来,宇文慕柔和凌峰胥的婚事也可以暂且缓一缓。
果然宇文昊天十分满意地颔首,龙目中难得有了真实赞许的笑意:“你所言不错,朕就再给公主三个月时间。凌峰胥老大不小婚事实在拖不得,朕金口玉言,允诺他的婚事倘若一再拖延岂不显得言而无信?所以慕柔也需体谅朕。”
只不过当事人宇文慕柔心里五味杂,目光再转向白沐莞时忍不住轻哼一声,这个丫头真够自作聪明,她什么时候说要放下对沈钰的执念了?这分明就是故意陪着皇帝一唱一和,堵住她将来再提起想嫁沈钰的话茬。
因此宇文慕柔不置一言,倒是白沐莞忽而又正色道:“陛下,臣女还有一个大胆想法,恐怕有点不合规矩礼数,还请陛下先恕罪臣女才敢讲。”
宇文昊天再次仔细打量红衣泣血的少女,她这副从容不迫少年老成的样子倒有点像太子,想至此他忍不住抚掌而笑:“你向来大胆又古灵精怪,不过朕喜欢你的性情,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白沐莞先一本正经谢了恩才张口:“陛下可否允许公主殿下和凌大将军单独见上一面?听闻凌大将军钟情公主多年,俩人肯定有许多心里话要互相倾诉,倘若能给他们创造这个机会,说不准陛下又成就一段旷世佳话。”
天玺朝男女之防算不得严苛,定下亲事的未婚夫妻或两家本就通交之好的年轻男女私底下相见也不算逾越。不过问题在于宇文慕柔贵为公主,而凌峰胥的身份也非同小可,若无皇帝首肯,他们根本没有相见一叙的可能。白沐莞很明白,若要宇文慕柔放下对沈钰的痴恋,必须先让她切身感受到凌峰胥的魅力和好处,否则她不会轻易死心。
宇文昊天沉吟思索片刻,还是决定扭头问爱女的意思:“慕柔,你想不想见一见凌峰胥?”
宇文慕柔轻轻闭上双眸,缓缓叹息道:“女儿但凭父皇做主。”
如果非要让她嫁给凌峰胥,如果那人真如他们所说对她痴情已久,如果那人才是她最好的选择……最起码她想亲自看看,毕竟她母妃生前嘱咐过她,任何女子的婚事都需慎重思量,因为婚嫁便能决定下半辈子该如何度过,究竟是喜是忧。
“好啊,慕柔最是懂事孝顺,倘若你早点醒悟过来,你母妃在九泉之下也能早点安心。”提及过世的爱人,宇文昊天闪过一丝悲色,不过很快又欣慰地笑起来。
凌峰胥是不可多得的青年俊彦,配得上忠君爱国四个字,最关键是居然暗中慕恋他的爱女数载并且为此迟迟不娶。这份用情倒也勉强让他放心将爱女交付于凌峰胥。如此一来,爱女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他死后去地下见到方柔时也能告诉她,他们的女儿今生嫁得良人。
这些后话暂且不提,眼下宇文昊天忽地想起另一桩心事,望向杏眼晶亮发光嘴角带笑的白沐莞,不禁轻声叹道:“此番太子远赴苏州,朕将他的安危托付给你和凌峰尘。”
太子的安危关系到国本,故而天玺朝历代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不到万不得已太子不得轻出。显然这个规矩被宇文晔轻而易举打破了。
白沐莞连忙再度起身,敛去唇畔的微笑,拱手作揖郑重其事地回道:“请陛下安心,臣女定会全力保护殿下,绝不令殿下涉险。”
不解情势的宇文慕柔插嘴反驳了一句:“父皇未免太过多虑,太子皇兄出门声势浩大,守卫仪仗仅次于父皇您,再者他自身功夫极佳,怎会轻易遇见什么危险?”
宇文昊天并未多加解释,只是冲着白沐莞不无忧虑地悠悠说:“朕就怕有人不怀好意路上给你们使绊子。”
素来敏锐过人的少女眸光突闪,立马听出皇帝的言外之意,忙不迭问道:“倘若陛下所料准确,臣女斗胆请示您,到时候我们该当如何?”
“当机立断,先斩后奏。”
短短八个字,如同千斤重。
杀意毕露,带着帝王专属的冷酷决绝。
宇文昊天坐上龙椅已有二十多年,心中所料想到的事情不会少于任何人,这会儿算是旁敲侧击提点白沐莞,更是表明了天子的态度。
“是,臣女心中有数。”
此时宇文昊天面色稍缓,眉宇间早没了杀气和冷意,接下来似乎说起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你父亲是天玺朝的大功臣,更是朕最为倚仗的大将军,朕倒也愿意和他结个儿女亲家。”
白沐莞怔松片刻,垂下头轻声含笑说:“还请陛下莫要拿臣女开玩笑。”
“怎么?你不喜欢太子?那你跟随他去苏州干什么?”宇文昊天失笑起来,眸光狡黠地盯着不远处的红衣少女。她皮肤白皙年华正美,身穿红色格外耀眼,甚至比他当年的方柔还要美过一筹。
本以为她会因为害羞故意否认,出乎意料的是听见她说:“太子殿下是人中之龙,文武兼备才德服人,臣女仰慕殿下英姿自以为理所当然。”
皇帝面前不必多言,她有这么一句话,心中所想已经表露无遗。
宇文慕柔掩嘴偷笑起来,在一旁促狭道:“父皇您何不早日成全沐莞和太子皇兄这对真正的有情人呢?依儿臣看父皇该尽早赐婚,否则别让旁人有机可乘将沐莞抢走。”
白沐莞挑了挑眉,微笑不语。
宇文昊天看在眼里,对这个准儿媳的进退举止愈发满意,面上不动声色地发话:“时候不早,朕还要回昭阳宫批折子。”
“恭送父皇。”
“恭送陛下。”
一清冷一甜亮,两道少女嗓音在他身后响起,直到龙袍彻底消失于她们视线中才蓦地同时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