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侯夫人此时无暇顾及遣散宾客,在场众人以三皇子为尊,他既然开口发话了,在场的女眷皆出自名门勋贵到底讲颜面懂规矩,自然不便再停留于此看戏。
被威远侯夫人打发出来的姚希琳看见众人三三两两散去,被寒意充斥的内心终于感受到一丝暖融。再看宇文景时目光中除了少女的羞怯,更多几分感激之情。略微思量片刻,主动上前福身一礼:“多谢殿下解围!殿下今日之恩泽,希琳来日定当报答。”
宇文景淡淡扫视盈盈下拜的姚希琳,忽略掉她眼里闪过的水光,只正色道:“威远侯府今日闹出这等笑话,本王三言两语怕是难以解围,姚大小姐冰雪聪明,得空还是好好考虑如何撇清家中那位不堪的兄长,免得日后被其拖累。”
是了,今日闺誉尽毁的是司马宁,声名俱毁的却是姚谌和威远侯府。相信很快威远侯姚乾就会被世人治下“治家不严,教子无方”的罪过,而尚未定亲的姚希琳也会被兄长连累。
想至此姚希琳不禁垂下眼帘,同时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当然不是属于少女的羞涩,而是心底难以言喻的羞恼。宇文景倒也并没留意那么多,不动声色的从她身边走过。此刻他被不远处那位少女的身影所吸引,那个一直令他颇有兴趣的身影。
看着宾客悉数散去,唯独白沐莞静静站在原地动也未动,美丽的杏眼中流露出不加遮掩的讥讽。若非她暗中笼络姚薇央相助,若非她早已察觉,此刻躺在雅间内闺誉尽毁遭受鄙夷唾弃的人就会是她白沐莞!固然今日她算计了司马宁,可以预料司马宁的未来注定一片黯淡无光,要么削发为尼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要么忍气吞声下嫁给姚谌,无论选哪条路都是人生被毁,她仍旧没有半点同情怜悯。
自作自受,愿不得旁人!
宇文景在距离少女一步之处停下脚步,若有所指地眯眼含笑道:“发生这等倒人胃口的事情,白小姐看起来倒是心情颇佳。”
说不出具体原因,他总觉得今日这一幕总和眼前的明媚少女脱不了关系。
白沐莞毫不紧张,从容地回之一笑:“不知三皇子殿下从哪里得知我心情颇佳?倒是殿下今日来得蹊跷,威远侯夫人设宴只请女客,想不到殿下竟然公然前来,勇气可嘉下官佩服。”
宇文景碰了颗硬钉子,俊脸上戏谑地笑容缓缓展露:“几日不见,本王没料到白小姐口齿伶俐更胜从前。”
“不敢担三皇子殿下盛赞。”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讽刺,少女故意厚颜一回也无所谓。
宇文景没来得及再张口,耳畔不早不迟地传来丫鬟急切不安的声音:“快让开,各位快让一让,侯爷来了。”
闻言,白沐莞和宇文景几乎同时抬眼望去,只见威远侯姚乾大步流星走在最前面,黑着一张老脸,面色难看非同寻常。
“姚侯爷。”短短三个字从宇文景飘出,登时拦住了姚乾的去路。
再急再气再恼,姚乾也不得不停住脚步应付一下眼前的三皇子,转身时顺势拱手作揖:“老夫见过三皇子殿下。想不到殿下在此,今日多有怠慢殿下,等料理完犬子,老夫定会亲自去三皇子府赔罪。眼下老夫忧心万一王爷震怒闹至御前,还望殿下能从中说和,这个恩情老夫全家永世不忘。”
威远侯不愧是只老狐狸,短短两句话便流露出隐晦的暗示。今日前来春熙楼赴宴的宾客皆是女眷,女子们在内宅口舌议论不要紧,要紧的是三皇子怎么说!倘若闹至皇帝面前,宇文景的言辞态度可以决定威远侯府此番错大错小。
“此事可大可小,说到底终究是你们两府家事。即使父皇问起,本王也只能推说不知情,还望侯爷莫见怪。”宇文景也不是省油的傻子,这趟浑水他可没有兴趣蹚一脚。当场表态就是为了防止日后被牵扯进去,虽说他存了拉拢威远侯府的私心,却没打算帮侯府应对熘西王府。
“如此也罢,老夫不送殿下和郡主了。”姚乾垂下眼点点头并没强求。既然宇文景想要置身事外,总不至于会帮着熘西王府。知子莫若父,其实无需踏进雅间目睹,姚乾也心中有数儿子闯了多大的祸!熘西王爱幼女如命,此番司马宁清白被毁又当众丢脸,相信很快威远侯府和熘西王府便要反目成仇了。
宇文景同宇文明珺翩然而去,自始至终冷眼旁观的白沐莞虽说一言未发,看样子并不急着离去。唇畔轻蔑的笑意那么真实,不过当姚乾的目光扫至她时,少女倏忽间敛容正色。
紧接着,少女不咸不淡地唤了声:“姚伯父。”
她回京大半载,今天自然并非初见,不过私下交谈还是第一回。
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容颜,姚乾眸光颇为复杂,思索片刻终究还是选择慈爱的口吻:“沐莞今儿也在,家丑外扬让你见笑了。”
白沐莞扯了扯嘴角,意味深长地说:“您与我父亲有世交之谊,沐莞怎会笑话令郎这点糗事。”
比起方才对待宇文景时的言辞含蓄,姚乾这会儿并不避讳什么,直抒胸臆:“你说得对,我和你父亲是莫逆之交,在本侯心里从来拿你当成亲生骨肉般看待。你虽为女儿家却身有官爵,在陛下面前也能说上话,来日若是熘西王爷不依不饶,你看在两家情谊和希琳的面子上也该斟酌进言几句。”
他整日忙于公务,自然不会留心她对威远侯府明里暗里的疏远。既然这样,她便狠狠让他清醒一下!
打定主意,只见白沐莞嫣然一笑,故作不解地说:“您说得这是什么话?我年幼无知,竟是有些听不明白!此事究竟如何您待会儿一问便知,是非曲直自有定论,我只是个旁观者,旁观者看热闹最好不发一言,否则不小心说错什么话就是颠倒黑白。所以请姚伯父莫恼,怪沐莞恕难从命。”
“无妨。”姚乾强行挤出笑容,忍不住暗自唏嘘眼前的少女虽才是及笄之年却不容小觑,心思沉稳聪慧已非幼时那个娇憨无知的小孩。威远侯府曾打过她的主意,她未必毫无所知。
这时候姚薇央主动凑上前,比神情恍惚的姚希琳先一步行礼问安,又依礼叫了声:“父亲。”
聪明也要分高下,像威远侯姚乾就属于最顶尖的那类聪明人,一双精明如炬的眼睛扫过两个女儿已然发觉不对劲。素来伶俐聪慧的长女姚希琳这会儿仿佛骤失魂魄,又刻意躲闪着他的目光,倒是从小默默无闻的庶女姚薇央今日虽也不多言语,垂首恭立倒显得娴静优雅。
姚乾拧着浓眉,开口吩咐道:“你们皆是未出阁的孩子,这等肮脏事不宜插手,快些回府。”
还没等姚希琳和姚薇央应下,耳畔就响起一道不阴不阳的声音:“姚侯爷不必着急送走两位姑娘,还是想想如何先给本王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