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位臣子的功劳再大也大不过皇帝,荣华富贵也好,灭顶之灾也罢,全在于帝王一念之间。且不说春熙楼人多口杂,任艺日日在此唱白展毅的功劳会引来朝中言官不满,便是皇帝听了心中也会不安乐。白家新贵本就担忧功高盖主,倘若日子一久被人利用此事大做文章,白家可就有口难辩了。
故而方才白沐莞的口气不是商量,而是命令,带着些许不容置疑的威势。任艺听在耳中心中隐隐生出愧疚,确实是他考虑不周,险些害了白家。想至此,他连忙作揖赔罪:“是,白小姐所言,草民记下了。”
“若是无事你退下吧。”宇文晔朝着任艺挥挥手,又扭头对旭王道,“宣弟你在这儿继续吃瓜果听戏,莞莞的衣裳湿了,本太子陪她回去更衣。”
宇文元宣忙不迭扔下手中的花生,站起身抖抖锦袍,笑眯眯地说:“晔堂兄莫急,我与你们一道走,蔓菁还在府中等着本王琴瑟和鸣呢。”
不知为何当他说到“蔓菁”二字时,正依礼告退的任艺突然脚步一顿,背影分明颤了颤。宇文晔和宇文元宣皆没在意,这幕却清晰落在白沐莞眼里。
“去吧。”宇文晔略有无奈地叹了口气,年前旭王要纳赵蔓菁为侧妃的事情也是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宫里帝后先是万万不能接受,深觉有失皇家体面。后来不知怎地旭王死缠烂打起了作用,一来二去哄得皇帝勉强让步,答应等他迎娶王妃过门后,若是赵蔓菁诞下子嗣可以考虑抬为侧妃,如今先以侍妾身份侍奉旭王。只要帝后肯松口,多等些时日也无妨。
便是宇文晔,如今见宇文元宣自从燕州巡视回来之后,京城的勾栏瓦舍他明显踏足得少了,即使偶尔被那些纨绔子弟拽去也只是小酌几杯,关于旭王眠花宿柳的艳闻更是难以听到。不可否认其中少不了赵蔓菁的缘故,假如他能够一直如此收心,过几年赵蔓菁生下一儿半女纳为侧妃也是理所应当。尽管宇文晔心里始终存有一丝忧虑,总觉得赵蔓菁接近旭王并非全是一腔少女痴心。
宇文晔和白沐莞前脚刚踏出雅间,迎面便对上一抹窈窕动人的身姿袅袅婷婷向楼上走来。来人只悄悄瞟了一眼,便急忙福下身问安。
“平身,你是来找旭王的?”
听见太子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赵蔓菁将脸埋得更低,温顺恭谨地答道:“妾身确是来寻旭王殿下的。”
这回换成白沐莞发话:“你快上去吧,旭王还在雅间。”
赵蔓菁又福一礼,含笑应下。
“旭王当真疼她,旁人的侍妾哪里能够随随便便抛头露面出府转悠。”白沐莞轻轻叹息,语气里藏有一丝莫名的惋惜,连她自己此刻都没听出来。
宇文晔不以为然,温柔笑道:“你放心,日后纵然你成为我的侧妃,我也不会整日拘着你,你依旧像现在这般自由自在。”
白沐莞闻言眸中不觉闪过一丝羞怯,微红的脸孔衬得气色更好。
“快走吧,回府赶紧沐浴更衣换下这身脏衣裳,本太子瞧着别扭不爽。”宇文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那块已经干了大半的茶渍,似笑非笑。
最后半句惹来绯衣少女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口:“殿下惯会拿我取笑。”
他们未曾留意立于拐角梁柱后的任艺在看见方才赵蔓菁的倩影走入雅间时,一双眼眸充血般通红,双手紧握成拳状,骨骼因过度用力发出令人发指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