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沐莞踏出归岚殿时已将近午时，虽说离宫门下钥时辰尚早，她却没有心情去御花园闲逛赏景，正打算出宫之际不料被迎面而来的女官拦住去路。来者身着高品阶掌事宫女才能穿的紫色绣夹竹桃锦裙，乌黑圆髻衬托一张清秀的脸孔，白沐莞只消瞧一眼便识得对方，那是仝皇后身边的品儿。

“白小姐留步，随奴婢去坤宁宫皇后娘娘有请。”品儿语气寻常，唇角微微挑起，既无奉承讨好之意也无打压鄙夷之态，让人完全猜不出皇后此番召见的缘由。

“好，麻烦姑姑带路。”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白沐莞心中固然犹疑皇后突然宣召的目的，不过深宫大院可由不得她愿或不愿。既然心知皇后一直不喜自己，白沐莞当然想弄明白其中缘由。

冬日的午后，坤宁宫的每个角落皆被阳光普照，本是无比庄严肃穆的华贵殿宇倒是平添几分温暖。跨入朱红殿门的瞬间白沐莞莫名深吸一口气，心底千斤顶似的重量仿佛正一点点下沉。

“你来了。”

仝氏似笑非笑地瞥向白沐莞，张口间嗓音煞是动听。

白沐莞自觉垂下头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

“平身。”仝氏倒也没有刻意为难她的样子，美丽的唇线挑起，戴着赤金镶嵌绿松石护甲的葱葱玉手遥指不远处的檀木案几道，“听闻你幼时养在荣国公老夫人膝前，想来女红应该极好。前几日本宫命宫中孙绣娘刺绣一件适宜开春穿的凤袍，不巧那孙绣娘得了痢疾病得下不了床，本宫自然不能强求一个病人做活。可是这宫中绣娘虽多却皆不及孙绣娘的粤绣针法，不如你替孙绣娘绣完衣领处最后几朵牡丹。”

白沐莞幼时确实被荣国公老夫人养在身边，可是她自幼不喜女红针线，疯闹得活脱脱像个假小子，外祖母和母亲皆无比疼爱她，从来不曾逼过她半分。后来去了漠北边关，白沐莞更是连针线都没摸过，以至于如今连最简单的纹饰都绣不好，何况是颇为讲究的粤绣？再者但凡能被选入宫的绣娘大多有旁人难及的独到针法傍身，绝非寻常人可以随意接得了她们剩下的活计。眼下仝氏让她绣完孙绣娘没完工的几朵牡丹，显然是故意刁难。

见她站在原地半晌不吭声，仝氏不禁皱起黛眉，嗓音里夹杂一丝未尝掩饰的冷意：“你还愣着干什么？没听清本宫讲话吗？”

白沐莞敛去唇角的浅笑，抬起头坦诚道：“请娘娘恕罪，臣女做不到。”

接下来是在白沐莞意料之中仝氏的勃然大怒：“大胆！你未曾试过，何来做不到三个字？你这分明是故意敷衍本宫！”

既是意料之中，她也就不会故作怔住，只是不卑不亢地反驳：“皇后娘娘强人所难，臣女不用试也知道结果。”

“知道结果？”仝氏轻哼出声，眼帘抬起一双微眯的凤目透着鄙夷和不屑还有厌恶，“小白将军不是无所不能的巾帼英雄吗？能替陛下守山河又能帮寒门子弟博功名，还会勾引太子心，这世上哪里有你做不到的事？”

白沐莞脸上露出一抹与往常大相径庭的清冷薄笑，似是无所畏惧地张口：“臣女这双手是用来握刀剑的，不是用来捻针绣花的！娘娘若是不满臣女大可以直接训示，不用这般刻意为难。还有臣女从未勾引过太子殿下，臣女与殿下是两情相悦。”

好一个两情相悦！

连这副大言不惭信誓旦旦的模样都像极了方柔当年！

豆蔻似的纤长指甲硬生生戳破掌心细嫩的皮肉，仝氏却丝毫没感觉到疼，若说疼那也一定是胸口处传来的疼痛。一股浑浊的怒气在心口焦灼，仝氏强行压制住复杂的情绪，只冷冷一笑说：“晔儿是未来的帝王，帝王不是任何人都爱得起的，爱他就一定要付出代价，甚至是生命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