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宇文晔中断心草之毒后,尽管御医已经为他清理余毒,身体总归不如从前。今日他薄衣陪白沐莞踏雪寻梅受了寒风,回去果真染上风寒,快入夜时分身上逐渐高热起来。
宇文晔身边的内侍小祥子急匆匆闯进青云阁寝殿,对着妆台前卸首饰的白沐莞启道:“白小姐,王总管请您去殿下书房一趟。”
香云略有不悦地皱了皱眉,抢先出言:“天色已晚小姐要休息了。”
小祥子一脸委屈为难絮叨:“殿下染了风寒高热不退,王总管已经着人去宫里请御医了。方才王总管交代奴才一定要把白小姐请去,还说白小姐比太子妃顶用多了。”
站在白沐莞身后帮她松开发髻的碧珑闻言变色,立马斥道:“你休要胡说!”
小祥子连忙低下头闭上嘴。
白沐莞晓得碧珑训斥小祥子是因为那句“白小姐比太子妃顶用多了”,这种话要是传到秋水阁必然会惹叶诗莹生气伤心,若是传出东宫的院墙更是一桩不大不小的风波,平白叫外面人说闲话。碧珑伺候她时间不算长,遇人遇事远比香云成熟缜密,身边多笼络一个这样的好助手也得益于日后。
想到这儿白沐莞不禁侧头赞许地瞥向碧珑,一边将刚才拆卸的钗环重新簪好,一边吩咐道:“碧珑陪我去书房,香云去秋水阁请姐姐。”
香云在原地怔住,越发不高兴地嘟起小嘴犯嘀咕:“小姐,您随便打发个小丫鬟去秋水阁知会一声便好,为何要奴婢去?再说天色已晚太子妃肯定睡下了,先前殿下中毒危在旦夕她也置之不理,今日更不会侍疾。”
白沐莞霍然站起身,目光冷冰冰扫向香云,口吻稍带愠怒,不容置疑:“再敢多嘴军法处置。”
听见“军法”二字,香云吓得缩了缩脖子,忙不迭乖乖应声而退。虽然她和白沐莞情同姐妹,但是香云曾经亲眼见过她家小姐用军法处置一个好吃懒做屡教不改的丫鬟,最后那人险些呜呼哀哉。
今夜宇文晔的书房灯火通明,白沐莞老远就瞧见伫立于门外的王权正唉声叹气。事实上王权心里的确泛起阵阵苦涩,宇文晔是由他一手服侍长大,抛开主仆身份,关系亲近犹胜亲父子。原以为太子妃过门,偌大的东宫能有一个当家主母把持内院执掌中馈,同时照顾太子的衣食起居。没想到皇后千挑万选的太子妃除了拥有沉鱼落雁的容颜,实在一无是处。既不能替太子分担,又不知博夫婿欢心,两位主子见面连夫妻情面都难以维持。
白沐莞拦住欲要向她行礼的王权,关切道:“御医来否?”
原本年前李琛等几位御医日夜留守东宫,后来宇文晔解毒痊愈,他们自然也就被皇帝召回宫内。此时皇宫朱门早已下钥,尽管储君需要召见御医理所应当,总归还要费些周折,免不了惊动帝后。
王权如实说:“于殿下本意不愿惊动宫内,可是老奴看殿下情况不佳,又想到殿下之前中毒太深伤了身子,这才做主命人传召御医。”
白沐莞轻轻点头,掀开厚重挡风的锦锻门帘入内,抬眼便看见几个侍女分别手捧银盆和茶水恭敬侍立一旁。年轻的侍女们皆垂头屏息,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王权眸光微闪,赶忙叹了口气解释道:“老奴吩咐人煎了退烧药和姜茶,殿下不肯喝。”
一听王权这话,白沐莞就气不打一处来,暗自思忖宇文晔又想作什么妖?
隔着鹅黄色宫制纱幔,一架杏花烟雨屏风后传来宇文晔的声音:“莞莞你进来。”
这声音听起来除了比平时沙哑低沉几分,还不算虚弱。白沐莞这才放下心,抬脚朝里面走去。与此同时,王权挥手屏退屋内所有的侍女,碧珑也一并退出去小心守在门口。
疾步绕过屏风,白沐莞才发现内室不止宇文晔一人,他看似随意地斜倚在美人榻上,俊容染着不正常的潮红,饱满的额角薄汗渗出。不远处他极其信任的暗卫统领无怏也在,看见她走进来,无怏微微躬身抱拳算是礼节。屋内一直沉默无声,无怏面色凝重,宇文晔紧抿薄唇看不穿真实情绪。
“晔哥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出事了?”白沐莞蹙起黛眉,急切问道。她聪慧无双,当然看出气氛不对劲。
宇文晔身子未动,顺手拿起旁边的琥珀茶壶把玩起来,唇畔的冷意若隐若现:“明日才年初二,宇文程已经按捺不住了。”
白沐莞眸中闪过吃惊,下意识反问:“此话何意?莫非他还想对你下手?”
宇文晔朝她倏然一笑,摇头说:“不,他今夜会对自己下手。”
无怏见白沐莞依然不明所以,压低嗓音解释起来:“殿下命我安插在大皇子府的暗卫今日报信,说大皇子命手下豢养的死士假扮刺客今夜行刺他。这是要上演苦肉计博陛下怜悯,下旨撤了他的禁足。”
闻言,白沐莞心中笼罩起不祥的预感,恐怕宇文程的苦肉计绝非只为博得皇帝怜悯下旨解除他禁足那么简单。皇长子好端端在京城府邸遇刺,一旦事发闹开,京兆尹如何能不揪出几个行刺皇长子的“罪魁祸首”平息事态?至于这些假刺客也需要查明出自谁家,很有可能嫁祸到东宫太子头上。
联想及此,白沐莞冷不丁张口问:“可有证据么?”
宇文晔和无怏对视一眼,他们知道她话中之意是想抓住证据先发制人去御前告上一状。省得等今夜大皇子府闹出遇刺风波,对于东宫都是有害无利。
“暂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今夜大皇子会上演‘遇刺’这出苦肉计。毕竟殿下命暗卫监视大皇子府这事可不能轻易泄露,一则只怕会惹恼宫里陛下,徒增他对太子殿下的猜忌。二则打草惊蛇若大皇子刻意增加府卫防范,往后我们连只苍蝇都放不进去,再难掌控他的动向。”无怏摇了摇头继而往下说,“白小姐,我们如今且等今夜大皇子的动作,毕竟暗卫打探回禀的消息未必确切。”
白沐莞心知无怏最后一句话是安抚她稍安勿躁,宇文晔手下派遣打探消息的暗卫哪里有谎报军情的可能性。宇文程被禁足那么久,好不容易挨到此时总算要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