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纱帐内,水汽氤氲,红裙褪地,青丝铺散,一截藕色手臂伸出,勾来一件月色中衣。女子闺房内,刀剑悬壁,半分温柔半分冷冽。
二英坐到桌边,以手支颐,右手双指微曲,轻轻叩着桌面。寒冷的冬夜里,屋子里摆着一个炭火燃烧正旺的火盆,身上披了一件貂皮做成的大氅,陷入沉思。
乐虎再次奋起斗志是好事,只是若以那个小子为目标,恐怕要再受一次打击了。许夏来到飞影堡后的进步,她都看在眼里,嘴上虽然不屑,但深知这样的年少有为、勇猛精进,莫说飞影堡,就是寻遍云中故城,也不能找出第二个来。
冉阳曾说她有习武天赋,而且又肯刻苦,再有十年,成就必然在他这个爹之上,她已有三流武夫的巅峰水准,所欠缺的不过是战斗的经验。而许夏年方十五,却几乎达到了冉阳三十多年苦修的高度,这必然是受命运的眷顾了。
但他出现的时机太诡异了,正是三家追寻、争夺白鹿的时刻,自他现身,白鹿全无踪迹,如此祥瑞,如此富贵,可惜了。白鹿自然不可能是因为感知到他的到来而消失,但还是隐隐觉得有些怪异之感。
他们采药狩猎从来不深入横云百里之外,山君怎会出现在如此边缘的山林外围?更何况已是深秋,山熊都该钻入树洞休眠了才是。据冉阳所说,是路遇而恶斗之,太过反常。
事出反常,即有妖!
她有着不输男儿的豪爽气概,也有着女子的细腻心思,思索了许多,才吹灯入眠。
风雪依旧,天与地,高与低,不被区分的时候,世界如一。
一双赤足踩在雪地上,踏雪无痕,莹莹如玉,几乎难以分辨。雪色映照下,一张苍白柔美的女子面孔徘徊在飞影堡周围,鼻尖微皱,似乎嗅到了什么令她欢喜的味道,僵硬的脸上似乎要显露出一种名为开心的表情,却不能做到。
几堆篝火在距离飞影堡三十多里外的一处废弃庙宇内噼噼檗檗的燃烧,一个满脸浓密胡须的大汉坐在旁侧,一道伤疤从眼角斜着延伸到下颌,像是一条狰狞丑恶的蜈蚣覆在脸上,在茂盛的胡须里犁出一条小道。围在火堆旁几十人,或坐或卧,神态不一。
“二当家的,那臭道士的话真能信?”被称作二当家的大汉下方坐了一个瘦长身材的汉子,嘴角一颗偌大黑痣,双眉朝下呈八字,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那道蜈蚣疤痕。
“哼,他才进了帮里几天,大当家就如此信任他。今夜若是事成还好说,要是没有他说的那么厉害,我回去剥了他的皮!”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包裹严实的兽皮。打开一角,火光下,一只洁白的小瓷瓶内,透过瓶身似乎有黑色将要涌动而出。既有些厌恶,又有些欣喜
。
抬手摸摸那条疤痕,似乎还能感受到刀锋划过脸颊的森然冷冽,神情狠辣。
狗子换回二英后,继续值守瞭望,一直要到子时过去才会有人接他的岗。天寒地冻,野兽几乎不会下山,但也要防备着,更何况,不止有兽,还有人。
风雪渐渐小去,天地间有些安静,稀疏落下的飞雪已经不能阻挡视线,雪地反射微弱的夜色。
狗子双手缩在袖子里,打了一个哈欠,白汽飘过眼帘消散,透过呵出的白雾,有什么东西在雪地里移动。【 @ ##最快更新】
是人!狗子打了一个激灵,完全清醒过来。粗略估计有四五十个,已经快要到堡前了。于是狠狠敲响半壁残钟,响声传彻,回荡在飞影堡内。
灯火大盛,所有房间全部亮起,无论男女,全都惊醒。老弱妇孺留在屋内,男子们俱都披挂整齐,挟弓持剑,涌上墙头。
冉阳自然在听到第一声钟响就醒来。他正是当打之年,自小熬炼的身体,又有一身雄厚内力支撑,纵然才睡了不足四五个时辰,也足够缓解连日不休的疲倦了。
掣大弓,负刀刃,推门而出。
许夏的真气又精炼出一丝,白玉骨牌又在不知不觉中洗涤改造着他身体,恢复能力亦远超常人,何况清风诀虽是明心静气最基础的法诀,但往往最基础的也是最重要的,此时睁开眼的许夏没有丝毫困容。
没有犹豫,抓起青犊,大踏步赶去门口。
二英听到代表紧急情况的钟声,翻身下床,束起专属她的甲衣,大枪挑落门槽横木,向门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