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就是来了,每个月都来,就像来旅行,就像来探亲,就像回家。
每次从奎木的监仓前走过,那人都仰着头,挺着胸,手扶着腰佩宝剑,一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作派。
那人自然不是来监狱耀武扬威的,他是来做买卖的。
每次那人从牢狱的这头,走到那头,如果没有人下跪,他掉头也就走了。
可是,每次都有人给他跪下。
“大人,救我!”
“如何救?”
“放我出去,我愿为大人杀一人。”
于是,过几天,那下跪之人就会被调到其他监狱,奎木再也不见了那牢犯。
那人是监狱里的禁忌,是监狱里的死神,也是牢犯们的救星。
没有人敢议论他,但如此几次之后,奎木知道了这个人。
一语断生死,他可以救你,也可以杀你,这监狱,真的像他家。
他与牢犯们做买卖,却不要银钱,只要人。
还有一月,便是立秋,奎木知道自己大限已到,他想要最后见一次姐姐,便想起了那人。
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那人来了。
脚下的云麟履有节奏的,踩踏在被磨光了的石板上,一步一步,似魔鬼的步伐。
衙役们收了银子后,自觉地视而不见。
那人就这样,大摇大摆的,一手扶着宝剑,一手轻轻抚摸着碧绿的腰佩,昂首挺胸的慢悠悠走着。
待那人走到面前时,奎木开口了。
“为什么要救我?”
那人停下了步伐,却没有看自己。
那人明明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却硬要故作老成,偏偏,奎木从他身上,竟看不出一丝稚气,反而有一丝历经沧海桑田的沧桑落寂,仿佛他生来就是一位老人。
奎木没有心思去研究那人,见他不说话,便又问道:“为什么要在我的饭菜里放疗伤药?”
那人开口了,轻轻说了一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然后,他就走了,又向监狱更深处走去,待他重新走回来的时候,身后已经跟着一个牢犯。
牢犯毕恭毕敬的站在他的身后,像新收的仆人,奎木知道,那是那人今日的买卖。
奎木站在监仓里,又淡淡问道:“我只想问你,我姐姐还活着吗?”
“活着。”云麟履停了下来,那人望向了奎木,明明比奎木还要年幼几年,一双美目却像饱经风霜的风烛老人,仿佛能一眼就看透别人。
那人目光冷峻,竟压得快赴死的奎木不敢直视。
“你,为什么不跪?”
奎木感到一阵不适。
若是在刚进监狱那会,奎木绝不会愿意跟这样的人说话,但他已是将死之人,便坦然望向了那人。
白衣锦缎云履靴,剑眉星目桃花眼。
那人丝毫不掩藏自己的傲慢,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态,也在端详着奎木。
奎木知道,那人的傲慢不是没有道理的,这种云纹锦衣,不是皇子就是王子,普通公子纨绔还没有资格穿这种衣袍。
在皇城的地下,皇子王子,就是咸阳城的天,可以目无王法可以肆无忌惮,当然可以傲慢,特别是对待自己这样的阶下囚。
但奎木也看不起那样的纨绔,如果去掉了他王子的身份,奎木不觉得那人还有什么比自己更加优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