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刑鼎铸成,国内犯罪大大降低,并未发生叔向担心的民与官争现象。随后,晋国也铸刑书,孔子批评此举“贵贱无序”。但在此后,公布律法渐渐成为主流,而律法之公开,对社会治理起到的积极作用,更是为实践所证。
子产曾说,他铸鼎一事,是为救眼前之世,无法考虑子孙后代会受到何种影响。但若他知晓此举对后世起到的作用如此积极的话,也必可含笑九泉了。
子产之世,无法家之说,而子产本人则是一位宽厚仁爱之人。孔子虽不满公开法律,但对子产个人却是推崇有加。子产去世后,孔子为之流涕,称其为“古之遗爱”。子产之思想,重宽猛相济之道,而其铸刑书于鼎,却可谓法家的最重要一步。
“子产可谓法家先贤啊!”离轩叹道。从这个角度来说,子产虽无法家之名,但却为世人开拓了一扇窗口,让后世学者,窥及以法治国的可能。如此看来,说子产为法家先贤,并不为过。
秦国推行以法治国,第一步就是将律法公开,不仅仅是公开律法,而且以法为教、以吏为师,务必让民众熟知自己行为的边界,知晓越界可能受到的惩罚。对自己的行为有法律预期,是推行法治的前提条件。如果民众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否合法,而且民众的“法盲”状态不是因为民众不学习,那么,国家以秘密法处罚民众的违法行为,就起不到真正的教育作用。
随着时代的发展,许多思想家、政治家都发现了公开法律的必要性,并因此产生了相应的法学研究和法理研究。郑地的申不害,也正是在这片土壤中成长起来的法学家,在韩国变法期间,申不害以黄老之术入法,提出了“术”治的概念,将官吏管理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更不用说,随后的韩非,综合法、术、势之长,融为一体,形成集大成之法家思想,并直接为秦国提供了法治之源。
郑韩大地,虽国势不强,却产生了三个在法治上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可惜的是,人亡而政息,无论郑韩,如今都已成为历史。而主导这个时代的,正是百年不改其道的秦国。在经济、文化、军事、人才都处于劣势的情况下,通过百年法治,让他国思想为我所用,他国人才为我所使,他国之智为我所强,成为七国中唯一超级大国,拥有了可以吞并天下的能力。
朱家默然。墨家疯狂地热爱和平,但和平却最多昙一现,如今在法家一统天下的意志面前,经过战争,和平却似乎已在眼前。
“也许轩哥儿是对的吧!天下一统,方有天下之治。”朱家想道。
南门榀则思绪放飞,遥想众先贤以聪明才智力挽狂澜,救弱国于危难的才情和风范,不禁悠然神往。
“是不是真如大人所说,去开创自己的一番天地?”南门榀念头转过,却赶紧打消。自己是报恩的,如果此念头被乌霜知晓,恐怕要在床前罚……站了。
立于新郑城区,眼见刑鼎,想起法家先贤,离轩自然又想起了韩非,这本来也是离轩直奔新郑,不去阳翟的初衷。
“此地有产生法家人物之传统,惜乎无可行法治之君。”离轩感叹道。
“大人所言甚是,其远不说,就说韩王安,原有韩非这样的名士,若能早用其谋,早起其人,恐怕……”说到这里,令史突然发现自己话多了,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赶紧住口,心下甚是惶恐。
眼前这位大人,可是朝廷派出来的,自己这番话,似有赞美敌国之嫌,幸好自己住口得快,否则不知要说出什么犯忌之言呢!
离轩看出了令史的惶恐,微微一笑,说道:“令史不必过虑,此为我们私下交流郑韩历史,无关大秦。”
令史擦擦冷汗,这位大人确实比较好说话,但以后……还是得管住自己的嘴。
韩非在新郑的临时居所不大,家眷也没有在新郑,在韩非死于秦后早已被韩室收回,在秦灭韩后,该居所被出售给当地居民。
离轩忍住了上前敲门的冲动,站在小院外,感受着这里的气息,眼前渐渐迷离,似乎听到从小院中传来那特别的声音:“法不阿贵,绳不绕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辞,勇者弗敢争,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
“寄治乱于法术,托是非于赏罚……志之难也,不在胜人,在自胜。”离轩心里喃喃念叨,“师傅,您胜过了所有人,其实也胜了自己,但只可惜,您没有胜过命运啊!”
“您法治天下的梦想,就让弟子来帮您实现吧!”离轩转身离开,不再留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