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案其实也是如此,黑木一家,实则父慈子孝,全家和睦喜乐。何来奸恶之人?黑木为国之功臣,因征战而成痴人,其所谓之告状,不过是小儿之嬉戏游戏。其意不在惩恶,而也无恶之可惩。其人痴言癔语,也不足以指认为有意诬告他人。那么,谁应当受到惩罚呢?”离轩以理说法,激情四射,目光灼灼。
“离轩,你此番说理,甚是清晰得当,我也并非不知。然而其难处,在于律法无相关规定可以两免,如之奈何?”驰虽为离轩之辩析拍手叫好,但仍非常为难。
“法随时变,事因世移。律法虽繁,难尽其用。因此给予法吏通察成例之权。”离轩说服了驰,也就不再担心了,脸上有了一丝笑容。只要在对律法和世事人情有正确的理解,就不难找到正确的方法去解决。
驰微微踱步,突然停下,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自己通过解释来造成例?”
离轩点头。
驰兴奋起来。数十年来,他裁判案件,或严格依照法律的直接条款,或者引用廷议下发的《廷行事》判例法,或者按照《法律答问》的司法解释判案,还从未在秦国的法制建设上留下自己的痕迹。这一次,此案无明确法条可循,也无其它案例和司法解释,给了自己一个创造判例的机会。
“好!我知道了。离轩,我们出去。”驰当先迈入大堂。
黑木妻仍在哭泣。
“啪!”驰一啪惊堂木,满堂俱静。
“黑木告子黑森不孝一案,本丞判决如下。”驰缓缓开口,黑森和黑木妻紧张地听着,一个字也不敢遗漏。
“今查明:黑木之子黑森,为至纯至孝赤子,经本堂当堂审讯,并无不孝之举,黑木所告为非,黑森无罪可罚。”驰判决。
“不!我有罪!”黑森一听急了,自己无罪,那肯定要判父亲诬告啊,大声呼叫起来。
“啪!”惊堂木又是一响。
“大堂之上,不得喧哗,着衙役杖责一十,杖毕再来听判!”驰扔下一支令符,黑森被带到大堂门口领杖。
黑木反应过来,黑森已经吃了六七杖,黑木扑在黑森身上:“别打我儿,别打我儿!”衙役轻轻补了两下,打满十杖,带黑森回到大堂。
“公士黑木,因为国征战受损而得心疾,此国之义士矣。其告子不孝,乃痴人癔语,不足取信。既不足取信黑森不孝之言,也不足取信其诬人之本意。故无须承担诬人之责,着家人带回,善待之,严管之,勿使其因心疾而犯错。此判!”
“啪!”这一声惊堂木,代表着判决已毕,可退堂了。
黑森、黑木妻喜极而泣。驰下了大堂,走到黑木面前,行礼以示敬意。黑木还为黑森被杖不高兴,不搭理县丞驰,黑森赶紧代父还礼。
驰微笑着说道:“杖责十下,你委屈吗?”
黑森回道:“不委屈不委屈,再说了,各位大哥都怜惜小子,打得甚轻。”
“是吗?”驰微笑着,目光扫过众衙役,众衙役心头一寒。按照秦律,公堂上打板子,在力度上有精度要求,不能过强,也不能过弱。当然,事实上法官也不会严格纠缠轻重问题,但毕竟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要是被罚一些口粮下来,那多不划算。
“多谢大人秉公而断,让小子一家得以续享天伦,大人之恩,此生难报。”黑森诚恳地再谢驰,并要下跪。
驰扶住房黑森,说道:“此事离轩亭长为我出了不少思路,要谢,你就谢他吧!”
离轩不等黑森来拜,就先制止了。回头对驰拱手道:“大人之判,入情入理,又暗合我大秦律法之精神,此案必能成为廷议之成例。”
驰也捻须点头,心下也有着在大秦法制建设上留下自己痕迹之窃喜。
按照约定,离轩带着黑木一家,奔羊肉馆而去。原本黑森和黑木妻是说什么也不愿离轩破费的,离轩好说歹说,又是以大义,又是以“官威”,才算把他们忽悠住。听得朱家偷偷直乐,离轩看到朱家表情,暗暗回了个狠狠的眼神。
其实,此事得以圆满解决,无论是离轩还是朱家,都非常欣慰。离轩更是从此事与父亲涉案一事中得出一个想法:律法不仅仅是惩罚,也是一种保护。保护好人不受法律误伤,也通过威慑让坏人不敢伤害好人。
以保护为目的的律条,在秦律中并不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