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人也实在是可怜。一个独自背负着所有的往事,好的不好的,尽力记着,好的也成了不好的,得不了片刻的快活;另一个忘的干净却不干脆,终日里沉浸在无名的烦闷里,连自己为何不快活也记不起来。
“您说的是,这些日子得亏李大夫的医术,我觉得头上松快好些了。”陈百业憨憨地笑了两声,这笑声落在星宇耳朵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辛酸来。
“陈叔,我记得盟中各人的来历都曾登记造册吧?”星宇问道。
“不错,兰越盟创立至今也有几十年了,总有个生老病死,天灾人祸的,为妨信息流失,辱没先烈英名,几年前便着手记录盟中各人的身份来历,到今天为止,已无甚遗漏了。”陈百业答道。
“如此甚好。”星宇说着站起身,理理腰带佩刀,竟是要走的打算。
陈百业忙起身相送,见她没提正事,张口欲问,便听得她道:“把李鬼手的名册找出来,我什么时候去迎春楼什么时候给我。”
陈百业心中纳闷,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做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呢,何况要查的人不就在同一屋檐下,都是朝夕相处的盟中手足,有什么问一声不就得了?
真不是星宇故意拿陈百业逗乐子,他的脑伤耽搁的时日久了,已成沉疴痼疾,近来记性愈发不好,在躬身送星宇出门的这会儿功夫,再直起身来,所以记得的便只有星宇吩咐的“密查李鬼手”来历一事了。
他记不得哪把钥匙对应那把锁,就把钥匙制成差不多的样式,全带在身上,哼哧哼哧一把锁一把锁的试。
他记不得纷扰的京城人事,便只好一视同仁,不论来人身份地位,皆是温和亲厚,谦恭有礼,竟也因此左右逢源,风生水起。
他记不得自己为何要种了一院子乃尔草,只要安坐在满园香气里,一下午一下午的虚妄便不再难挨。
他记得的是自己身为京城最大酒楼的掌柜身份,想不起来做这个掌柜之前自己以何为生。
他记得刚刚送走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不能背叛之人,想不起来的是这位年轻有为的兰越盟主为何少有快意任情的时候。后来他想通了,人活在世,并没有十分十的如意,谁不是拼了全力也只能维持一个体面。
是了,主子吩咐的事要去办了,兰越盟总部仍在西北,来回且费功夫,这事儿得抓紧去办。
星宇没走远,隐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看着陈百业愣在门口发了半天呆,回过神转身锁上门,这才上了马车往城里去了。
星宇看着马车走远,便从树上跳下去,牵了马来也往回赶。
朝桐巷一如往昔,苹果树照旧地开不结果。
星宇端坐马背上,望着上方满树的白,呆愣愣地出着神。
“今儿怎么这么晚回来?”红俏听见马蹄声,出来给她开门。
“宫里有点事儿耽误了。”星宇翻身下来,淡淡说道,把缰绳交给红俏,同她一道进门去。
“两个乌眼圈快比脸还大了,吃点东西去睡吧。”红俏道,系好了马,就把碗筷摆出来。
“丧门星呢?”星宇扒了两口饭,口齿不清地问道。
“他呀,还没起呢,跟着你越学越没溜儿。”星宇一回来,红俏就有得忙了,一会儿喂马一会儿沏茶,又与星宇散了头发松了腰带,好让她松快些,陀螺似的转个不停,竟是没有一刻歇着的。
“哦,这样啊。”星宇应道,便无二话,乖乖地任由红俏摆弄停当,再捧了两把水,胡乱洗了洗,往被窝里一钻,合上眼睛就睡着了。
注:乃尔草,迷迭香别名。曹魏时期曾引入中国。
语:回忆,纪念。(此信息皆引自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