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击溃平整土壤而嶙峋,捶打路边木而无依。
滂沱大雨,如昨天之景象一般无二,亦或说应话语而重现。
不过前奏有所不同,没有细雨朦胧的铺垫,雨水就从天际狂泻而下,像是滔天波浪在咆哮奔腾,拍打在大地发出了气势恢宏的轰鸣声响。
可如若闭上眼睛静听,其中还有着天籁般的沥沥凄凄,如泣如诉。
此时的利泉公司,宽敞大厅中以往的桌椅已经不见踪影,过道两侧被密密麻麻的人所填满。
外面喧闹中透着寂静,而里面寂静中露着喧闹,更像是大雨滂沱之际的前奏,压抑的氛围让人不适,感觉全身体表逐渐冻结成寒冰,然体表下的血液却莫名沸腾。
他们笔直地站在过道两旁,全身都湿漉漉的,身上不断滴落的雨水,在地上汇聚而又串联成一条小溪,不断绵延着。
散发出来的凛冽气息,像是要即将出战而已经整戈待旦的战士,等待着一声令下。
但是,与气势相冲突的是,他们都垂丧着脑袋,仿佛此次是必败之战,却还是有康概赴死的豪情壮志。
过道的尽头,气势的源头,武爷端坐在太师椅上,亦垂丧着脑袋,手肘撑在扶手,手掌无力地耷拉而下。
旁边军师如木桩般伫立,没有像两侧的人一样垂丧脑袋,而是直视着前方敞开的大门。
在屋内灯火映衬下,门外黑暗更显深沉。
他眸子好想被其感染,瞳孔里也是漆黑一片,再无往日琥珀般灵动,看上去没有焦距,紧绷的瘆人,仿佛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无情梦魇。
双手笔直垂落在裤腿两侧,手指紧紧地抓着里面肌肤而凸显出用力过度的泛白指骨,裤子则被揉捏成一团,向上延伸了些许。
突然!浓浓的黑暗中蠕动出人影至门前,直到灯光照出脸庞轮廓,才看出是叶一心。
他目不斜视地走到武爷面前,眸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复杂中稍显黯然。
昨日话音还挂耳畔鸣响,相谈或许算不上甚欢,可在他心中,武爷已经是这一生以来最敬佩的人,没有之一。
可不知为何不敢过多注视,微低下头转向军师,看着他双手上狰狞鼓起的青筋,沉声说:“谁干的?”
军师云淡风轻地看着他,眼眸里与刚才相当,眸光是一片平静,好像武爷的死没有带给他一点伤痛。
他注视了片刻,与刚才叶一心目光在武爷身上停留的时间相仿,也微低下头,看着他一路走来在地上留下逐渐淡去的湿润脚印,轻轻地说了句:“你说呢?”
叶一心顿时心中一震,五味杂陈,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还是出现在了眼前。
在接到军师电话后,难以相信的同时,也察觉到军师变了。
没想到以前所担忧的,这么快就浮现在眼前。
他不知道是何人动的手,只能靠现有的东西去猜测是何人所为,可觉得每一个方面都没有做到问心无愧,突然发觉这个词太可怕了。
想到昨天赵松说的话,北雀在向武爷施压。
当时,他有私心。
不想赵松道黄之境就去找北雀报仇……
而赵松已经是道黄之境,北雀来找麻烦,只有死路一条。
又想到今天拆件事件爆发,应该想到武爷会死的,应该想到的……
他心中百感交集,可没在脸上显露分毫,看着四周的人群,也是轻声说了句:“你想干嘛。”
军师云淡风轻的神情上,呲之以鼻的讥笑闪过,闭上眼眸,徐徐话音字字铿锵,“先…取…北…雀…头…颅…”
话音落地,两侧人群齐刷刷地抬头看向军师,无言语而尽涌于眸光。
同时,叶一心也闭上眼眸,摇着头,伸手一挥,从空中拖拽出一张画卷,随画卷缓缓展开,阴阳太极图而现,“替我送上阴阳帖,武爷出殡之时,北雀头颅落地。”
军师随声睁开眼眸,扫视四周人群,四周人群浮动的目光纷纷平静而下,低下头不发一声。
场中气氛顿时安静的诡异,连门外滂沱的雨声,一时间都难入耳,却
有一阵踉跄无力的脚步声格外刺耳。
随着脚步声愈来愈清晰,赵松踉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吸引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
他赤裸的上身,手指般粗细的伤痕纵横交错,脱离雨水的洗涤瞬间就被喷涌的鲜血所遮盖。
手中拎着一个褴褛衣裳包裹,经过雨水冲刷还是鲜血淋漓……
“叶哥……”
他对叶一心轻唤了声,应声倒地。
血液浸染了门口,顺他走来的道路蔓延,一条鲜血铸就的小道被雨水所冲刷着。
叶一心呆愣了住,而军师则恰恰相反,他平静的眸光中终于有了些许波动,紧抓在裤腿两侧的双手松了开,抬起手至半空,微弱地颤动了下,同时喉咙中发出了声微弱的窒息声响。
人群中连忙走出两人将赵松扶起,虎子也在这时走出,掰扯赵松手拎之物。
可见他拼尽全力都未能将之取下,只听到一声撕裂声响后,才最终将之取下,而赵松手中还依旧紧握着一块碎片。
叶一心这刻发现他错了,错的离谱……
他将阴阳贴交到军师僵硬在半空的手中,朝扶赵松的两人大步走去,带他们走了出来。
而虎子捧着鲜血淋漓的泉眼,走至军师面前。
军师泛起波澜的面庞,随着叶一心垂丧而又慌忙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而扭曲,在扭曲中逐渐奔溃,看着眼前喷溅鲜血的泉眼,嚎啕大哭。
在这一刻,头好像再难承其重,低落而下,看着手中阴阳贴,膝盖亦好想难以承其重,跪倒在地,对着敞开的大门,磕了三个响头,“武爷……走好……”
两旁之人亦是如此,一时间声浪直冲天际,冲散了门外滂沱大雨洗涤世间尘埃的鸣响,也让叶一心脚步一滞。
他睁大眼眸,仰头望向天际落下的大雨,急骤雨点打在脸庞生疼,但还是没有闭上眼眸,反而睁得更大了些。
直到眼球被雨水捶打得再难支撑,无法再用脑海控制眼帘落下……
三声冲霄话音之后,雨落得更大了些,鸣响也愈发得重。
“武爷……您生气了吗……”军师听着愈发轰鸣的雨声,神情呆滞地望着门外的黑暗,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