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岚抱着盛海棠走进里屋来到床边，刚一把她放下，就听她问道：“姬岚，你为何而来？”

姬岚单膝跪在地上，解开包在盛海棠脚上的布检查伤口，所幸伤口并不深，血已经止住了，随口答道：“为了活着。”生死大事，从他口中这样轻飘飘的说了出来，宛如儿戏。

盛海棠看向姬岚，他始终低着头，并不与她对视，即便沦为奴隶跪在她脚下，他也没有正眼看她一眼，想想就觉得好气！

这两年来，盛海棠一颗心如深潭死水般平静，直到他再次，突然间就掀起了惊涛骇浪，无悲无喜太久了，即便是现在气极了，也能心平气和的问他：“姬岚，你说我是谁？”

姬岚停了一下，似乎回答这个问题比自己生死还要值得深思熟虑，他斟酌了一番才道：“苍之国唯一的从一品夫人，盛夫人。”

“唯一？这倒说得我有几分稀奇了！”盛海棠仰头干笑一声，又低下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带着几分调笑的又问道：“曾经……我是说曾经我是谁？”

姬岚：“没有曾经。”

好气啊……

盛海棠再也装不下去了，明明自己因为某人心中一阵阵狂风骤雨，可偏偏这人还波澜不惊！

盛海棠几乎是吼了出来：“说！我让你说！说曾经我是谁！”

姬岚似乎无奈的轻叹了一声，才道：“曾经……曾经你是姬国的第一舞娘，盛海棠。”

原来他只记得她是姬国第一舞娘盛海棠，他根本就不记得她的妹妹死在了他的马蹄之下！

“我还是姬国最该千刀万剐的卖国贼盛海棠！我当初放走的那人可是今日的苍穹帝王，如果我没有放走他，说不定就不会有今日的姬国覆灭了！”说完这些，盛海棠似乎痛快了些，掀起被褥拿出一把匕首朝姬岚砸了过去，笑道：“所以，你是来杀我的吧？”

匕首不偏不倚刚好砸到姬岚的额头处，生生刮出一道浅浅的伤口来。新的伤口覆着旧的伤口，浸出一滴滴血珠，又在还没留下来的时候就止住了。

盛海棠似乎没想到自己这随手一扔竟会精准的砸在她的额头上，整个都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去抚摸他额上额伤口，又在咫尺之处停了下来，迟疑了片刻，她最终还是缩回了手。

姬岚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捧在手里细细看着，匕首呈弧形，通体银白，刀鞘上用暗纹细细密密的雕刻着盛开的朵，像极了了海棠。这是一柄锋芒毕露之刃，连刀鞘尾端都极其锋利，方才伤到姬岚的便是这鞘了。

可这匕首握在手里又很是轻巧，就像是为女子专门打造的一样。

“蹭”的一声，姬岚拔出了匕首，寒光闪闪，刀身像镜子清晰的倒映着姬岚的一双眼，漆黑如寒夜里的星辰，冷然中透着耀眼的光。

盛海棠认命的闭上了眼，终于等到这一刻了吗？可怎会如此不甘心心，她还有一笔账没和他算呢！不过，姬岚现在杀了她，他定然也活不成，她这样是要和他同归于尽了么？

可倒映在刀刃上的那双眼忽然露出了笑意，又“噌”的一声，收刀回鞘。

姬岚依然单膝跪地，双手将匕首呈至盛海棠眼前，道：“夫人将匕首藏于榻上，心思实在是令人无法揣度，而且……而且这把匕首可是姬国人才会用的武器。”

苍之国的武器都是由漆黑的玄铁打造，像这种银光闪闪的的弧形刀具，只有姬国人才会用，苍穹灭了姬国，是缴获了大批武器，可却连一把刀都没有留下。

那成千上万的武器都去哪了？自然是被苍穹扔了，就扔到了苍之国皇宫后最高的那座山的悬崖之下。苍穹每灭一个国，都会把缴获来的武器扔到那里，所以那里叫做万刃涯。苍穹还下了死命令，如有私藏他国兵器者，死！所以盛海棠的这把匕首，只能是两年前从姬国带来的。

别说苍穹下的死命令了，单是一个后宫妃子榻上藏了一柄锋利的匕首，就等同于预谋弑君，死罪。

盛海棠接过匕首，拿在手里晃了两下，又将它放了回去，自嘲般的笑道：“我盛海棠就是姬国人啊，有一柄姬国的匕首不足为奇吧？再说了，这病匕首救过我的命，现在用它来结果我自己也理所应当。你说呢，姬岚太子？”

这把匕首，是在妹妹死后，给了盛海棠唯一的一丝温暖，或许是最后的一点温暖吧。她离开姬国，被整个姬国追杀，命悬一线时居然被一个姬国人以命相救。

她不知道苍穹是谁，却因为他帮自己埋葬了妹妹的尸体而舍命相救，就在她觉得自己傻的时候，竟遇到比自己更傻的人。她没为那人做过什么，甚至不知道那人是谁，更不知道那人如今是死是活，可就是在那个让人绝望的雨夜，是那人为她挡下了致命的一刀，锋利的刀刃砍在那人的左肩，他却回过头来看着她笑，一语不发，虽然那人一身黑衣戴了个面具，只能根据身影看得出是个男子，但盛海棠肯定，他在回过头看向自己的时候是笑着的。也是那个时候，那人把这把匕首塞到了她手中，就消失在漫天大雨中。

盛海棠从此便把那个连面都没见过，更没说过一句话的人珍藏于心，同时被珍藏的还有这把匕首。

就在盛海棠出神之际，姬岚终于抬起头看着她，笑意盈盈的说：“盛夫人，这里没有姬岚，也没有太子，奴就是奴，只有姬奴。”

他的笑，没有欢喜，没有讨好，没有哀伤，也没有怨恨，只是空洞洞的笑，没有任何情绪。姬国皇族千余口人横尸殿前，整个姬国一朝覆灭，国破家亡，难道他就没有感觉？还是已然痛到麻木？

一时间，两人都无话可说，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好在这时翠竹又端了一碗粥过来，走到门口如往常一样抬脚就往屋里迈，电光火石之间脑海中闪现出了方才所看到的姬岚抱着盛海棠那匪夷所思的一幕，抬起的脚忙收了回来，故意抬高声调冲屋里道：“盛夫人，该用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