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江上以气机作桨去而复返的不要命架势,虽说险些将自己一身精气神抽干,但得到的好处无疑是巨大的。好似江湖说法中的‘破后而立’,虽说没有那么夸张,但只要将这份机缘牢牢握在手中,对于自身人体小天地的掌握认知,便能更加牢固几分。
修行路上,福缘与机缘,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事物。前者是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家底,一如出身贵贱,强求不来。后者则是能在后天抓在手中,变成自己的家底。一个决定按部就班走下去的高度,另外一个,则决定最终高度。
崔流川心神如芥子,跟随那条真气火龙一同巡守人体小天地,便能看到那一座座枯竭的气府窍穴,在那口真气火龙乐此不疲的水滴复石穿下,那些气府窍穴便像是破落多年的宅邸被修葺一新,点滴积攒家底,最终变成一座座气象万千的高门府邸,焕然一新。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芥子心神便能更清晰地‘看’到那为一座座缓缓生机勃发的府邸运送修葺材料的筋脉‘道路’,是如何变得宽阔顺畅。只要做到对于这些看似细小其实很大的皮毛小事做到心中有数,知晓如何能以最快的速度,将气府窍穴中积攒的家底运送出来,以及知晓如何让一条条错综复杂的道路做到井然有序,不会出现自己与自己打架的情况,那么下一次出剑,便能做到更快。
这些经验之谈,并无捷径可走,如稚子蹒跚学步,一步一步走下来,熟能生巧之后,不用去想,身体就清楚下一步该如何去走。可不曾听过谁走路都需要斤斤计较抬腿高低迈步大小。
直到有清脆敲门声响起,崔流川才收起心神芥子,睁开双眸,仍有些恋恋不舍意犹未尽。穿上靴子跑去开门,事先交代过会一直守在门外的那位绿波宫丫鬟,不用去想,敲门之人,定然是襄江水神范蕴芩。
果不其然!
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的范蕴芩清楚崔流川大概需要多长时间的坐忘无我便能活蹦乱跳。掐准时间前来,进屋之后,白嫩赤足踩在白玉地板上声音清脆,落座后,将一只小巧鱼篓搁在桌面上,开门见山道:“这头孽畜该如何处置,有什么意见?”
崔流川低头望去,鱼篓之中,一条袖珍蛟龙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全然没有先前在江中的枭视狼顾,想了想,说道:“既是范宫主降服,当然听范宫主的。
”
一路上的闲谈,崔流川大概知晓这位襄江水神的脾气秉性,断然不会说出放虎归山的无病呻吟,更遑论他对这头恶蛟可没有半分怜悯,抽筋剥屁的心都有。
范蕴芩嗓音清冷道:“别打马虎眼,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过事先说好,不痛不痒敲打几下就放了是不可能的。”
崔流川有些纳闷,何时自己的意见变得这么重要了?下意识小心翼翼问道:“杀了?”
范蕴芩确实不是那种擅长云遮雾绕的性子,干脆就把话说开了,直白道:“有些麻烦,这头小蛟虽然修为平平,不堪一击,但背景应该不小,即便不是出身玄洲那座蛟窟,也应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不是鞭长莫及,玄洲遗址和咱们祖洲,应该能算邻居,是这座天下相距最近的两大洲,不过传言那座玄洲的疆域版图,是天下十洲中最小的一座。”
崔流川想了想,说道:“杀了是不是就有可能让水神娘娘难做?”
范蕴芩笑道:“怎么会?在我的地盘撒泼,死了也白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这不是在听你发号施令嘛,只要你点头,最后的那点顾及也就没了,一声令下就给剁成八段,蒸炒炸炖煮样样都有。”
崔流川神色古怪,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分明是要拉自己下水,不过也没觉得这样有何不妥,毕竟那头恶蛟,摆明了就是冲着师父或者自己来的,轻声说道:“既然没有大麻烦,就宰了吧!”
范蕴芩眉头一挑,就觉得这小子顺眼了许多,笑道:“想不到你小子也没想象中那么优柔寡断嘛!”
崔流川无奈道:“就当这是好话了!”
若是之前的自己,应该会犹豫纠结吧,如今仍会,但只是一闪而逝的念头。
将这头水蛟的下场三言两语给拍板决定后,崔流川突然想到在茂山与师父并肩下山时师父的言语,试探性问道:“水神娘娘可知晓玄洲沉陷与那拨远古仙人有何关系?当然了,这些内幕消息若是不方便说,就不用说,只是随口一问。”
范蕴芩明显愣了一下,啥?玄洲沉陷怎么跟远古仙人还有牵扯?
只是她不动声色地点头道:“以前不知,现在已知,说说看!”
这次轮到崔流川怔住,扯了扯嘴角,“我也就只知晓这些!”
水神娘娘抬起一臂,手肘抵在桌面上,脑袋枕在那一臂上,伸出另一只手在桌面上画圆,女子心性显露无疑,自顾自道:“我也算大赵一等一的山水神祇了吧,诸多内幕不敢说事事尽知,但也相差无几,只是关于玄洲沉陷一事,实在没太多内幕牵扯,在各洲记载中,也只是一洲气运溃散,大势所致,毕竟天下疆域版图最小的一洲,气运深厚比不得那些疆域广袤的大洲,也经不起太大风浪摧残。可又牵扯到远古仙人,就不能以常理度之了。”
范蕴芩哀叹一声,眼神幽怨,神色悲苦道:“你这小子怎么这么欠削呢?话说一半,急死个人!”
崔流川神色尴尬,却也不去辩驳什么。
因为李莫申曾说过一句被他视为金玉良言的言语。
有本事就能不讲道理,可女人天生就不讲道理,漂亮女人更不讲道理,漂亮还有本事的女人,最他娘的不讲道理。
眼前这位襄江水神,显然是漂亮还有大本事最最不讲道理的女子。
不想引火烧身平白遭受无妄之灾的崔流川愧疚道:“让范宫主失望了。”
好在女子心情,如那六月天的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收敛好神色,只说如果他愿意,便可一直在绿波宫居住下,当然了,什么时候想要离开,说一声就是,最多一两日光景,就可以将他送往水华剑府。然后就收起鱼篓离开,脚丫踩地声音清脆摇曳人心,跨过门槛前不忘招呼崔流川一同吃水蛟宴。
崔流川笑着点头答应下来,很快那位水族丫鬟便端来一碟珍珠糕以及一壶茶水,皆不是凡品,珍珠糕是以襄江水族孕育精华灵气的珍珠研磨成粉制成,那壶茶水则是出自大赵某座山上仙府出产的茶叶以蕴含水运精气的襄江阴-水泡成,只是拿给一位尚未跻身陆地神仙的武夫来享用,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在那位仍尚留有一尾鱼鳍的水族丫鬟离开后,崔流川突然一拍脑门,从剑鞘中拿出那只瓷瓶。只是在拔开瓶塞后,并未是之前的青烟袅袅之后便迎来武浅的埋怨,而是青黑相交。
崔流川面露喜色,当然猜得到是那只鬼胎清醒的缘故。
武浅身边跟着个浑身惨白的小鬼头。那只鬼胎似乎有些怕生,见到崔流川之后,便躲在武浅身后,然后小心翼翼探出脑袋打量着崔流川,似是想起濒死之际是这人以瓷瓶救下自己性命,便咧嘴一笑。
崔流川深呼吸一口气,笑容温和道:“我是崔流川!”
(本章完)